六月,天空中來去無蹤的風(fēng)像母親那只寬大的手掌,輕撫著我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我在柔和的微風(fēng)吹拂下,在暖暖的陽光普照下,在土壤肥力催發(fā)下,自覺地脫掉了一件件衣服,露出光禿禿的脊背,我有點像一頭發(fā)情的公牛,有著泄不完的欲望和使不盡的氣力。 六月,我天天都會去看田里的稻花,洗臉漱口如廁,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在露水還沒收盡前就踏上窄窄的田埂,那些稻花,可是我見過的這個世界上最美的花了,洋洋灑灑的花海里好像隱逸著一個個美麗的白色仙子,我真想采擷一朵,但不知把它送給誰,六月,我都還沒有一個心儀的女人啊。想到女人,我便輕輕地吟唱起一首古詩:紛紛兒女花,為人作顏色;眼飽聊自慰,饑來不堪食;此花不入譜,豈是凡花匹;太陽麗天中,正氣從午得;開此豐穰瑞,脫彼風(fēng)雨厄;始華郁而甘,未粲光已白;我行田野間,舒嘯意自適;田者告我言,樂歲茲或必;但期一飽死,百年漫勞役。就這樣,全然沒有了一個農(nóng)民的韻味,六月,我有成為一個詩人的潛質(zhì)。 六月,我的土地上到處都是瘋長的草,有狗尾巴草、牛筋草、香仙子草···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它們像兄弟姐妹一樣簇?fù)碇f稼,我沒有嫌棄它們的意思,只是滿懷歡喜地打量著它們,像打量著自己的私生子。我用鋤頭鋤、用雙手薅、用鐮刀割,每一種方式和每一個動作都很小心謹(jǐn)慎,我知道莊稼們都在一旁靜觀我的行為呢。我突然想起了一個不知從哪本書上看到的小故事:一個哲學(xué)家和他的學(xué)生坐在草地上對話,哲學(xué)家問“怎么除掉這些雜草”,一個學(xué)生說“只要有鏟子就夠了”,另一個說“用火燒也是很好的辦法”,第三個說“撒上石灰就會除掉所有的雜草",第四個說"斬草除根,只要把草根挖出來就是了”。哲學(xué)家后來告訴他們“要想除掉曠野里的雜草,方法只有一種,那就是在上面種好莊稼,同樣,要想讓靈魂無紛擾,唯一的方法就是用美德去占據(jù)它”。六月,我驀然明白成為一個哲學(xué)家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啊。 六月,我得準(zhǔn)備好搭建瓜棚的所有材料了,所有的瓜蔓都開始爬開了,它們像蛇,或者像蛛網(wǎng)一樣急著布滿這片土地,因為只有搶占住先機,才有孕育豐收的空間。我找到了幾根瘦長瘦長的竹竿和一張老舊的篷布,還有一捆細(xì)鐵絲。我開始在腦子里構(gòu)思瓜棚的圖畫,要搭建在土地上向陽背風(fēng)的位置,要有能夠放置一張涼床的大小,要有可以貓著腰躡手躡腳走出去還不發(fā)聲的高度,最后,瓜棚里一定得有可以放置一把梭鏢的地方,因為那把銹跡斑斑的梭鏢將是我整個夏天的武器。我想象著黑夜里提著梭鏢矗立在土地之上的樣子,一個威風(fēng)凜凜義薄云天的江湖俠客,戰(zhàn)勝了牛鬼蛇神,震懾了魑魅魍魎。六月,我欲棄劍封刀,斷江湖舊夢,一任六界風(fēng)飆,心事不難描,只怕流年消年少。 六月,我是一個忙碌的農(nóng)民,我要喂牛,一定要喂飽那條勞累了一個季節(jié)的公牛,我得除草,一定會心有余痛地除卻那些長勢喜人的野草。六月,我還是一個多情的詩人,一個睿智的哲人,一個仗劍走天涯劍膽琴心的俠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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