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眾號ID:hlmyj001 編輯微信:dongzhu1968 投稿:hlmyj001@163.com 點擊收聽本文音頻 作者 樵髯 張愛玲說,生活充滿了咬嚙般的小煩惱。三十三回看上去沒發(fā)生什么大事,但煩惱充斥在每個人的心中,它無處不在。 一、西門慶討厭劉婆子 西門慶喝酒回來,第一句話便是問月娘官哥漾奶好些沒有??梢?,漾奶的官哥讓整日不著家的西門慶多了一點點牽掛。 當聽月娘說叫劉婆子看了,已穩(wěn)穩(wěn)地睡著了,他的反應是: “信那老淫婦胡針亂炙,還是請小兒科的太醫(yī)看才好。既好些了,罷;若不好了,拿到衙門里去拶與老淫婦一拶子。” 西門慶非常討厭劉婆子,潛意識里討厭的或許是月娘和劉婆子的來往。因為歷來都是這些整日走街串巷的婆子把內(nèi)宅之風帶壞了的。這個情況他是深知的,他自己看上誰家的女人,也是通過這些人達成,他怎么愿意讓月娘接近她們? 二、瓶兒的松弛 瑞士電影《婚姻生活》中,夫妻兩人前一天還在鏡頭前秀恩愛,后一天丈夫就宣告厭倦了婚姻生活,要離家出走。戲劇性的是,十年后,離婚的他們相遇了,發(fā)現(xiàn)竟然還深深愛著對方。那么,是什么讓他們的婚姻解體了?影片傳達給我們的是:婚姻像是一個活的生物,它需要自然地呼吸。 西門慶和瓶兒有了官哥后,西門慶對瓶兒明顯依戀很多,總會不知不覺間踏進瓶兒的屋子。此時的瓶兒有錢有貌、有愛有孩子,好像人間的幸福都占全了,便越發(fā)的溫柔、體貼。她的這種松弛的狀態(tài),可以讓西門慶在妻妾邀寵的擠壓下有一點“自然地呼吸”,契合了中年男人的精神需求。 其他妻妾沒有孩子,缺少一種人間天倫該有的溫馨意味,這就差了意思;月娘喜歡怨他,金蓮是個瘋子,他需要拿出力量和她抗衡才能找到樂趣,嬌兒、雪娥不在他心上,玉樓很好,不爭不搶、端莊大氣,但缺少一種嬌弱的女人味。 三、金蓮的嫉妒和瘋狂 然而,瓶兒的這種松弛又是雙刃劍,她太幸福了,以至于隱隱擔憂這幸福會溢出來,因此她試著勻出一部分給其他人。 月娘面前低眉順眼,玉樓、嬌兒面前也客客氣氣,金蓮最愛嫉妒,瓶兒就有意把西門慶推到金蓮那里,試圖消減這種暗地里一直都在積聚著的洶涌力量,避免被這種力量撕裂。 不過,她的這個辦法,對其他人好說,因為各有各的依傍。但對自尊心極強、爭奪欲極大的金蓮來說,卻是一種羞辱一種施舍。瓶兒越往外勻,金蓮就越覺得她在刺自己的心。 本回潘姥姥到瓶兒那兒借住,瓶兒叫迎春安排酒菜果餅,又送潘姥姥東西。潘姥姥早上拿給金蓮看,金蓮酸溜溜的,抱怨自己的娘接了人家東西,沒奈何,只好安排還席。期間,陳經(jīng)濟尋衣服在此路過。金蓮叫春梅把陳經(jīng)濟叫進來。 在金蓮的捉弄下,陳經(jīng)濟喝了又喝,好不容易找機會脫了身,卻又發(fā)現(xiàn)鑰匙丟在瓶兒房里,只好返回去拿。鑰匙被金蓮坐到身子底下,繼而又袖到手里,還問: “你的鑰匙,怎落到我手里?” 之前陳經(jīng)濟拿到金蓮的鞋,也這樣問: “你的鞋,怎落到我手里?” 這樣的問話,立即就讓瓶兒、潘姥姥等淪為背景板,空氣里摻雜著只有兩人能懂的甜蜜——金蓮纖弱的手臂無法征服世界,只好轉(zhuǎn)而征服男人。 四、金蓮隨時都可以說謊 月娘來了,問為什么陳經(jīng)濟在這里,金蓮便朝瓶兒身上推,有意模糊是她執(zhí)意叫進陳經(jīng)濟的,她說: “李大姐整治些菜,請俺娘來坐坐,陳姐夫?qū)ひ路兴M來吃一杯。” 擺明了不怕瓶兒,而瓶兒果然沒有辯解。到此時瓶兒真的就像《紅樓夢》里的迎春了,針扎了也不知道哎呦一兩聲。 有一種誤解,就是你以為放低姿態(tài),討好求饒,就可以讓對方放過自己。但其實沒用。因為那人的胃口就是個無底洞,你永遠無法喂飽一個沒有邊界意識、無止境饑渴的饕餮。 五、玉樓和月娘的心思 大家一起送走吳大妗子、楊姑娘、潘姥姥等,同樣寂寞想找點樂子的玉樓提議,去看看喬大戶家的房子,月娘同意了。 但月娘登樓梯不小心扭著了腰,回來肚子疼——疼得實在“忍不過”,趁著西門慶不在家,叫來劉婆子,吃了劉婆子給的“兩服大黑丸子藥”,用艾酒送下,半夜打下個男胎。 令人比詫異的是,月娘對這個尚未來到人世的孩子倒沒有表現(xiàn)出多么傷心,反而更多慶幸“西門慶在玉樓的房中歇了”。 被西門慶責罰的恐懼大過了失去孩子的悲傷。如果月娘會演戲的話,她該哭哭啼啼地告訴西門慶,是誰慫恿她去看房子,是誰只顧著說笑,不肯上來攙她一下,讓她痛失愛子。然而她沒有,月娘實際上是一個老實得有點刻板的女人。 她更看重的是婦德?;蛟S是未經(jīng)男主人允許,偷偷出去,哪怕是對門,兩三步就到,買過來成了自家宅院的地方,對深宅婦人來說都是一件失德的事情。這個缺失,對一向用遵守婦德來坐穩(wěn)正室的位子的月娘來說,是不可承受之重。 耐人尋味的還有第二天早晨玉樓的探詢。玉樓先問月娘,身子如何?后又問,(打胎)他爹不知道?玉樓有擔心,畢竟是她提議去看喬家房子的,對因此丟了兒子的月娘的反應有點拿不準。過來探詢,明著關心,實則探問月娘口風。 然而,月娘答非所問,她更愿意提起,西門慶先來她房里,是她心里不自在,把西門慶推到玉樓那里。一方面表明西門慶心里有她,地位穩(wěn)穩(wěn)的;一方面還要賣玉樓一個人情。 六、玉樓和月娘的區(qū)別 玉樓看上去和誰關系都不錯。她像一個下棋的人,局中的利害關系了然于胸。她從不多說話,然而開口,便能點著厲害。有人惹著了她,也不親自出手,最擅長的是在旁加點油星,讓火燒起來。西門慶的妻妾中,她是最清醒的、最高明的、最穩(wěn)得住的。要對應的話,或許是《紅樓夢》中的寶釵,但是她比寶釵要少一份由博學多識帶來的淑女感。 月娘對自己的地位有深層的焦慮,又老實得幾近刻板無趣,只好抓住賢德做傍身。本回月娘對瓶兒的孩子顯得非常關心,到瓶兒房里,先說瓶兒不仔細看好官哥,讓奶娘抱著孩子坐在風口里,因為這是一個賢德的正室該有的的表現(xiàn)。 自己流產(chǎn)了,不肯聲張,說“平白噪刺刺地抱什么空窩,惹人唇齒”。她不是穩(wěn)得住,而是覺得不得不如此委屈自己。 七、西門慶的粗心 瓶兒懷孕七個月,西門慶不能覺察,要瓶兒告訴他才知道;此回,月娘懷孕五個月,沒了下文,西門慶從未問起。這讓張竹坡十分感嘆西門慶的昏愚,“不知其孕,固屬愚甚,知其有孕而不問其何以不生出,天下人處人家之昏昏者”。 八、韓道國其人 西門慶雖和瓶兒建立起夫妻感覺,但是這并不妨礙他一直朝外尋找新的刺激。本回最重要的事件就是:王六兒出場了。 王六兒是《金瓶梅》中的一個重要女人。讀者多拿她和金蓮對比。因為重要,作者寫王六兒,先寫了她的老公韓道國。 韓道國的出場有三個層次,一是應伯爵印象;一是西門慶眼見;一是自己上場表演。應伯爵印象里韓道國是這樣的,“原是絨線行,如今沒本錢,閑在家里,說寫算皆精,行為端正”,西門慶眼里韓道國則是“五短身材,三十年紀,言談滾滾,滿面春風”,然后韓道國出場,在街上向眾人十分夸耀自己在西門慶的重要,把一分的事情說成十分。 韓道國沒有實際本事,只有嘴頭功夫,物質(zhì)匱乏又愛面子,他這種人,現(xiàn)實生活里應該有很多,只不過程度輕重罷了——誰不喜歡粉飾下自己的生活,使它看上去更美好一點? 然而,忽然有人來報信他妻子和韓二茍且,現(xiàn)如今正被綁在街上示眾。這件事其實已經(jīng)觸犯當時法律,不過韓道國的反應和武大很不一樣。武大聽說后,便立即要去捉奸,韓道國沒有憤怒,而是急急地走了,我們知道,下回他就走應伯爵的門路,解救王六兒和韓二去了??梢婍n道國有自己的一套生活邏輯,和王六兒也有他自己的夫妻相處模式。 九、王六兒和韓道國的夫妻相處模式 王六兒是宰牲口家的妹子,和金蓮一樣愛打扮,喜歡招蜂惹蝶,不甘寂寞。皮膚上,金蓮不至于很白,但也不黑,王六兒臉皮則是“紫膛色”,現(xiàn)如今小范圍流行的小麥膚色? 她比金蓮嫁的好,韓道國至少是個正常人,而且沒有主流道德打給男人的思想烙印,她獲得了很大程度的身體解放自由。而她回報給韓道國的是,無論她和誰好,都不會離開韓道國,而且很重視家庭的穩(wěn)固,千方百計提高家庭收入。 韓道國在裙帶之下安然到老,韓二最終和王六兒結(jié)合衣食無憂地終老。這和金蓮的遭遇迥然不同。武大雖然個子矮小,但深受主流道德影響,武二也是如此。武大最終被毒死,金蓮被武二刀殺,武二自己只好加入反政府組織以自保。 這樣的故事結(jié)局打破了人們的某些幻想和寄托。這也意味著《金瓶梅》并不像《閱微草堂筆記》那樣一味一廂情愿地講因果報應,正好相反,它對道德價值表示了深度的懷疑。 《紅樓夢》中元春、探春都曾羨慕小戶人家有著其樂融融的氛圍,不過,如果她們姊妹倆看到小戶人家的這種齷齪,不知她們會不會震驚?或許她們只是用這樣的羨慕姿態(tài),表達渴求和睦自由的大家庭的愿望。然而,要擁抱生命中最本質(zhì)的那一部分,首先就是要,削薄主流的道德價值觀。在這一點上,也許《金瓶梅》和《紅樓夢》達成了共識。 十、全書只出現(xiàn)了一次的惡心老頭 王六兒和韓二被綁在街上,內(nèi)中一個老頭,做正經(jīng)人說話,“叔嫂通奸,都是絞罪”。然而,立馬被街坊鄰居攻擊:你三個兒媳,不都吃你扒了?公公養(yǎng)媳婦的論什么罪?老頭的煩惱可能是:藏得好好的家事,怎么就被那人知道了? 本文由喜馬拉雅主播“風神_007”播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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