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鷹愁澗

一番“斗爭”之后，大王和唐僧達成了暫時的和解。

大王保護著唐僧繼續(xù)往西走，卻在蛇盤山鷹愁澗被一條水里鉆出來的白龍吞吃了白馬。那白龍從深澗飛騰而出，直撲向唐僧，大王見狀，趕忙抱起唐僧躲閃，那龍就一口吞了白馬。

唐僧和大王又吵了起來，唐僧一邊埋怨大王，一邊卻不準(zhǔn)大王離開去抓龍，因為害怕龍來偷襲唐僧。這唐僧可真是夠窩囊的。而就在此時，天上落下來幾十個神仙，分別是六丁六甲、五方揭諦、四值功曹、一十八位護教伽藍，共計三十九人，說是奉觀音菩薩之命，來暗中保護唐僧的，以便孫悟空可以脫身行動。

這么一大群神仙保護著唐僧，那唐僧應(yīng)該是安全無虞了，我更加不敢再想親手殺死唐僧的事。但是仔細再想想，這事又有點蹊蹺，首先這三十九個神仙的組合就很奇怪，五方揭諦是玉帝的心腹，四值功曹是老君的門生，護教伽藍則是佛派的人，這明顯屬于三個派系，他們是怎么分工合作的？其次，既然有三十九個正規(guī)神仙保護著，一般也不會有誰敢打唐僧主意了，為什么還要大王這個草根來保護？再次，為什么神仙只說暗中保護？光明正大保護，幾十個人一起走，再把天庭和靈山的大旗豎起來，隊伍浩浩蕩蕩的，豈不是更安全？

這群神仙的到來，也算解放了大王被束縛的手腳，他可以安心去抓龍了。大王還問了這里的山神和土地，山神土地說這里沒有妖怪，這白龍就是觀音安排在這里的，他從不作惡，餓了就抓鳥鵲吃，或是捉些獐鹿食用，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就沖撞了唐僧。

怎么又是觀音菩薩？從我回到人間開始，就無數(shù)遍聽到了觀音菩薩的名字，似乎一切都是她的布局。還有，不是說這白龍從不作惡嗎？他為什么主動攻擊唐僧，還吃了白馬呢？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為什么太白金星對唐僧的兩個隨從見死不救，眼睜睜看著他們慘死。我好像明白了。

事情的發(fā)展印證了我的判斷。金頭揭諦去南海請來了觀音菩薩，觀音讓白龍變成了白馬。果然，白龍吞了唐僧的白馬，是因為他自己要變成白龍馬，成為唐僧的坐騎，就像那兩個隨從非死不可，要不然大王加入取經(jīng)隊伍就沒那么順當(dāng)。

大王還和觀音吵了起來，大王說觀音害人，弄個緊箍來害他。菩薩則說大王應(yīng)該感謝他的救命之恩。好像這兩人的交流不在一個頻道。不過觀音還是安撫了大王，她許大王叫天天應(yīng)，叫地地靈，需要的時候她會親自來幫忙。觀音還用楊柳枝變了三根救命毫毛送給大王，說關(guān)鍵時刻能管用。

然后觀音還讓珞珈山山神變成一個老頭送來白龍馬用的鞍轡，這大概也算是示好吧。只是對我來說，要把大王救回花果山，可是難上加難了。

四十二、觀音禪院

唐僧騎著白龍馬，邊上是孫悟空，兩人一馬一路西行，我在遠處慢慢跟著。來到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寺院，正殿上有四個字：觀音禪院。怎么又是觀音？我忍不住嘀咕。

大王進門就惹事，亂敲大鐘，把寺里的大小和尚都驚動了。大王還說自己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我看他是看到“觀音”兩個字特別敏感，就是想搞點事。

觀音禪院的老院主叫金池長老，活了幾百歲，是一個人不像人妖不像妖的怪物。觀音禪院富得流油，那老院主一邊云淡風(fēng)輕地炫耀，一邊說想看唐僧帶的寶貝。唐僧推辭，說出家人哪里有什么寶貝，一旁的大王還是那個爭強好勝的脾氣，說師父有件寶貝袈裟。金池長老聽完后哈哈大笑，說觀音禪院里多的就是好袈裟，然后就讓弟子們把袈裟抬出來展示。但是在看完后唐僧的袈裟后，老院主老淚縱橫，說這輩子沒見過這么好的袈裟，提出拿回去好好看一夜。唐僧也不好意思拒絕，就答應(yīng)了。

我看這觀音禪院怪怪的，后院還藏著刀槍，我再看這老和尚，怎么都覺得他就是沒安好心，于是悄悄跟著他。果然，這老東西回到房間就跟一群徒子徒孫商量如何才能永遠占有這件袈裟。有一個叫廣智的和尚對得起他的法號，他提出找?guī)讉€人，拿著刀槍去殺了唐僧師徒，神不知鬼不覺，金池長老連連叫好。又出來一個叫廣謀的，他好像比廣智更聰明，他說這樣太危險，因為唐僧的徒弟看著不好對付，他建議大家一起搬柴火，然后放火把唐僧師徒燒死。老院主和眾和尚紛紛表示此計更妙。

我聽得有些毛骨悚然，不是我沒見過壞人，而是沒想到這么一個莊嚴(yán)肅穆的觀音禪院，竟是一個藏污納垢之地，居然可以這么多道貌岸然的和尚一起公開討論殺人越貨，并且所有人都認(rèn)為這是一件普通尋常之事。這觀音禪院為什么這么富有，我想我可能猜到了?？吹胶蜕袀冃袆拥臅r候，我更是驚詫不已，因為全寺上下幾百個和尚居然一起搬柴火，這偌大的寺院難道沒一個良善之輩？

火勢很快就起來了，眼見著就要燒到唐僧所在的那三間禪房。我當(dāng)然知道這凡火是燒不死大王的，但唐僧呢？我一邊想大王肯定會保護師父，一邊又有些看熱鬧的心態(tài)，想著萬一唐僧真被燒死了，是不是大王就解脫了？就在此時，我突然發(fā)現(xiàn)火燒到唐僧所在禪房就自動熄滅了，然后一陣狂風(fēng)吹起，大火呼嘯著朝寺院別的房宇而去。再一看，大王就在屋頂上，一邊放風(fēng)一邊笑，果然這是大王干的“好事”，他那恩仇必報的脾氣倒是幾百年不變，這火近能解觀音禪院和尚謀害他們師徒的氣，遠能消觀音給他戴上緊箍的氣。

唐僧的屋子沒事，袈裟怎么辦？我突然想到，雖然我并不關(guān)心這袈裟，但是袈裟是大王拿出來顯擺才借出去的，這要是袈裟有個閃失，唐僧肯定又要念咒了。一想到大王頭痛的慘狀，我趕緊去看看袈裟。

四十三、黑熊精和他的心愿

我什么也沒多想，直接沖到了金池長老的房間。這里居然沒有火，袈裟也安然無恙，老院主看著周邊都起火了，正坐立不安，進退無方。我看到袈裟安全，生怕被老院主撞見，就想趕緊離開。但是邊上的火越來越大，我根本走不出屋子。眼見著老院主就要過來了，我實在顧不得那么多，一頭扎進火海，然后在火燒煙熏中，又沒了知覺。

這是我第三次昏迷后醒過來了，第一次是和惡鷹搏命掉水里，第二次是我跳八卦爐，現(xiàn)在是第三次。我醒過來的時候，看到邊上有個全身烏黑的大熊?！澳闶钦l？這是哪里？”這是我醒來問道。

“你醒了啊，這里是我家，黑風(fēng)洞，別人叫我黑大王。看你人形卻非人，應(yīng)該和我一樣是妖，就順手救了你。你在觀音禪院做什么？”

“我……我想去偷袈裟！”我沒敢說實話，又不知道怎么解釋，只好隨口編個謊話。

“就你這本事？這么點火就差點燒死你！這袈裟你偷不得，我得借用一下?！?/span>

“你又不是和尚，你要袈裟干嘛?”

“這袈裟是個寶貝，當(dāng)然再寶貝它也就是袈裟，如你說的，我又不是和尚，要這袈裟當(dāng)然沒用，但是對和尚來說就有用了?！毙姨澓谛軟]有反問我，你也不是和尚，為什么要偷袈裟。

“你是要跟和尚做交易嗎？”

“可以這么說?！?/span>

“交易什么呀？”

“我！”

“什么意思啊？”

“你想一輩子當(dāng)妖嗎？”

“有一個神仙跟我說，妖和仙沒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天庭認(rèn)可就是仙，天庭不認(rèn)就是妖，這個很重要嗎？”我當(dāng)然不能告訴他，這是我在兜率宮聽到的。

“你說的沒錯，但這個'認(rèn)可’，是無數(shù)妖都想擁有的啊……我也想！所以我要借這袈裟，賭一把?！?/span>

“你的意思是金池長老會為了袈裟跟你做交易嗎？”

“金池長老跟我私交還行，但我發(fā)現(xiàn)他明顯沒那個本事，我要找的是他背后的人！”

“背后的人？觀音禪院，是觀音嗎？”

黑熊沒有回答，卻說了句別的話：“你我同是妖，又同去偷袈裟，也算有緣，現(xiàn)在袈裟我拿了，也不能虧待你，前面救了你一命，現(xiàn)在再教你避火訣，以后就不用怕火了，你把心法記牢，養(yǎng)好傷再走?！闭f完就告訴我避火訣心法，然后轉(zhuǎn)身就要走。

“等一下！”我大概是腦子有點燒壞，說出了一句我自己都不敢信我能說出口的話，“你能殺了唐僧嗎？”

“你說那個東土來的和尚？我為什么要殺他？”

“他……吃他的肉，可以長生不老！”我又開始編，因為我實在想不出什么理由。

“如果我的計劃成功了，我不用吃唐僧肉也能長生不老?！焙谛苷f完就走了，邊上的幾個小妖聽到長生不老倒是眼睛放光。我因為燒傷還得休息，黑熊找了幾個小妖給我安排飯食。

聽小妖說有個毛臉雷公嘴的和尚幾次打上門來，和黑大王打得難解難分。幾天后，又一陣打殺后，我看到小妖們四下逃竄，慌忙間一個之前照顧我的小妖還跟我說：“大事不好了，黑大王被一個南海來的什么菩薩給抓走了，說要帶回去做個守山大神，那毛臉雷公嘴的猴子正在打殺小妖，就要往這里來了，快逃命?。　?/span>

南海只有一個菩薩，那就是珞珈山的觀音菩薩。黑熊當(dāng)了觀音的守山大神？這不正是他想要的嗎？當(dāng)一個逍遙的山大王和一個被人驅(qū)使的守山大神，到底哪個比較好？或者說，自由自在的短暫人生和為奴為仆的長生不死，到底哪個比較好？

大王會不會打進來？他打進來看到我會怎么樣？我有點害怕，又有點期待……我失望了，大王并沒有打進來，他放了一把火，要把一洞小妖趕盡殺絕。小妖們有何罪，難道僅僅因為是妖就該死嗎？大王你可還記得，就在不久前，你還是五行山下的囚犯妖猴；大王你可還記得，幾百年前，二郎神就是這樣放火燒殺花果山的猴子們……

黑風(fēng)洞被大火燒成了紅風(fēng)洞，沒想到黑熊教我的避火訣這么快就派上了用場，更沒想到這避火訣第一次使用，居然是躲避大王的追殺。

四十四、神秘的烏巢禪師

我有些迷茫，大王還是那個大王嗎？既熟悉又陌生。

黑風(fēng)洞的大火熄滅了之后，我又養(yǎng)了幾天傷，痊愈后才去追趕唐僧師徒，我發(fā)現(xiàn)隊伍里已經(jīng)多了一個人——天蓬元帥豬八戒，也叫豬悟能。天蓬元帥下凡，居然也是來取經(jīng)的？我還想起了一個事，老君告訴過我，卷簾大將和天蓬元帥下凡，是為了同一件事，難道后面還會出現(xiàn)被貶的卷簾大將？

豬八戒現(xiàn)在長得可真難看，黑臉短毛，長喙大耳。還有就是豬八戒說話也和大王一樣，聲如洪鐘，所以只要不是他們故意壓低聲音，隔著老遠我都能聽見他們對話。

豬八戒說這座山叫浮屠山，里面住著一位烏巢禪師。正說著，烏巢禪師就出現(xiàn)在了師徒三人跟前，他落在一個巨大的烏巢里。唐僧上前去行禮，禪師還禮，然后豬八戒上前去和禪師說話，禪師說他能和唐僧同行是大緣，不過烏巢禪師說他不認(rèn)識大王，大王好像有點不高興。這天上地下，居然還有人不知道齊天大圣孫悟空？

烏巢禪師傳授了唐僧師徒《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也叫《多心經(jīng)》。那唐僧也是厲害，聽完一遍就能背誦。然后唐僧又問了點什么事，他凡人聲音小，我聽不清，不過從烏巢禪師的回答來看，唐僧問的應(yīng)該是西天路上的情況。

烏巢禪師的回答是這樣的：“道路不難行，試聽我吩咐：千山千水深，多瘴多魔處。若遇接天崖，放心休恐怖。行來摩耳巖，側(cè)著腳蹤步。仔細黑松林，妖狐多截路。精靈滿國城，魔主盈山住。老虎坐琴堂，蒼狼為主簿。獅象盡稱王，虎豹皆作御。野豬挑擔(dān)子，水怪前頭遇。多年老石猴，那里懷嗔怒。你問那相識，他知西去路?！?/span>

多年老石猴？我不禁納悶，烏巢禪師不是說自己不認(rèn)識大王嗎，怎么會又知道他是石猴？顯然大王也注意到了這句話，而他的反應(yīng)比我強烈多了，只見大王舉起金箍棒就打，不想瞬間蓮花生萬朵，祥霧護千層，烏巢禪師化作一道金光而去。這道金光似曾相識。

唐僧埋怨孫悟空魯莽，孫悟空說這家伙在罵自己和八戒，因為他說了野豬和石猴。我想，就算野豬是罵人，石猴怎么也不是罵人吧？大王本來就是石猴，他現(xiàn)在卻覺得說石猴就是在罵他。是不是當(dāng)過美猴王和齊天大圣，再有人叫他石猴，他都覺得在罵他？或者是他已經(jīng)不接受過去的自己了嗎？

唐僧師徒走遠了，我還在琢磨烏巢禪師最后兩句話的意思，“你問那相識，他知西去路”，為什么西去的路大王會知道？難道大王去過？這是不是還有別的深意？我邊走邊想，卻聽到邊上一個聲音“站住”，這話顯然是沖我說的。

我朝聲音的方向看去，竟是烏巢禪師又落了下來，連同那個巨大的烏巢。我還以為大王沒打到人，至少把烏巢給搗毀了，沒想到這烏巢禪師法力這么高，大王根本碰不到他一絲一毫，這也打消了我逃跑的念頭。

“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跟在取經(jīng)隊伍后面？”

“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和太白金星逮住我那次一樣，我還沒回答呢，對方就搶先幫我“回答”了，而且這次更直接。

“你跟太上老君什么關(guān)系？”

“太上老君貴為三清，三界第一仙，我區(qū)區(qū)一個小妖，哪能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你撒謊！”烏巢禪師居然一眼就看穿了，“你說你是區(qū)區(qū)一個小妖，身上卻沒有一絲妖氣，不僅沒妖氣，別的氣息也沒有，這事在三界只有一個地方能做出來，那就是兜率宮八卦爐。還不說實話？”

“他是我?guī)煾?！”我又開始瞎編，雖然我在老君身邊待了五百多天，老君卻從沒教我本事，更不曾收我為徒。

“難得啊難得，有什么證據(jù)嗎？”

“哼！”我突然來了說話的底氣，心里也想著不能這么被動回答問題，要主動出擊：“老君說，三界之內(nèi)沒有人可以未卜先知，所有的預(yù)測未來都是局，你剛才跟唐僧師徒說的，是不是都是局？是不是你安排的？你到底是誰？”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太上老君的徒弟！你，欠我一聲師兄！”

“師兄？”

我再也沒有聽到烏巢禪師的回答，他又化作一道金光而去，這次我看清了，這道金光和老君化的金光是一樣的，他說是我?guī)熜?，他到底是誰？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