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許云輝

（左一為陳平）  

黃河，濁浪滔天，一葉扁舟在驚濤駭浪中穿行。船夫死盯著船艙中衣著華麗的唯一渡客，目露兇光。渡客從船夫閃爍不定的目光里讀出兇險，猜出船夫以為自己腰間必定藏有“金玉寶器”，于是故意脫光衣物，并主動幫助船夫劃船。船夫見渡客身無分文，徹底放棄殺人念頭。

陳平略施小計，得以平安脫身，上岸后，投奔劉邦陣營。從此，他在興漢滅楚戰(zhàn)爭和匡扶漢室大業(yè)中，處處閃耀著獨特的智慧之光。

（一）草屋臥龍

陳平雖出身貧民家庭，卻自幼“好讀書”。其兄把振興家族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他身上，為給弟弟創(chuàng)造良好學習環(huán)境，任勞任怨承擔起家里三十畝地的耕種任務，且在聽到妻子對弟弟頗有怨言時，“逐其婦而棄之。”

陳平獨具慧眼，看上因先后克死五任丈夫的“人莫敢娶”的克夫?qū)I(yè)戶張氏。張氏的爺爺是當?shù)馗缓?，慧眼識才，拍板將孫女嫁給陳平。陳平在賢內(nèi)助支持和富豪資助下脫貧致富，有了大把時間外出交游長見識。

某年社祭日，陳平被鄉(xiāng)里們公推為社宰，主持祭社神并分祭肉。他“分肉食甚均”，受到父老一致稱贊。陳平感嘆道：“唉！日后我陳平如能有主宰天下的機會，也會像今天這樣公平稱職！”

可見，陳平自擬為草屋臥龍，只待風云際會，即可一飛沖天。

（二）興漢滅楚

大澤鄉(xiāng)起義，點燃各地武裝反抗暴秦的燎原烈火。陳平毅然投奔故交魏王咎，為他描繪宏偉藍圖，因遭到嫉妒者中傷，無奈轉(zhuǎn)投項羽。

陳平“從入破秦”，被賜平爵卿。鴻門宴上，陳平目睹劉邦君臣在刀光劍影中精誠團結的精彩表現(xiàn)，認定劉邦日后必成大器。于是在奉項羽之命到廁所催促劉邦君臣回席時，有意網(wǎng)開一面縱劉邦虎口逃生。

他繼而利用項羽驕傲自大心理，連續(xù)采取“調(diào)虎離山”與“聲東擊西”之計，暗助劉邦順利逃出咸陽，前往封地漢中。楚漢爭霸初期，陳平將把項羽賜予的都尉印信和二十鎰賞金密封送歸項羽，自己身背寶劍手持木杖劍從小路逃亡。

在渡河時經(jīng)歷有驚無險一幕后，“平遂至修武降漢”，受到劉邦親切接見。陳平面陳興漢滅楚之策，深得劉邦歡心，即日就被破格提拔為都尉，兼任參乘（陪劉邦出行并為其駕車的官員）且監(jiān)護三軍將校。

（劉邦）  

如此高規(guī)格任命引發(fā)軒然大波，招致劉邦舊部強烈不滿。他們詆毀陳平品行不端，曾有貪腐行為、有與嫂嫂通奸嫌疑，且朝秦暮楚頻頻跳槽。陳平面對劉邦質(zhì)問，不卑不亢坦然應答。劉邦如夢初醒，繼續(xù)重用陳平，“諸將乃不敢復言?！?/p>

陳平感恩圖報，竭盡心智為劉邦出謀劃策與項羽斗智斗勇。他先說服劉邦拿出四萬斤黃金，用于收買離間楚軍將領。再巧施離間計，使項羽趕走唯一謀士范增。當劉邦被項羽圍困滎陽城命懸一線時，陳平讓紀信假扮劉邦率兩千女子出滎陽城東門，趁楚軍轉(zhuǎn)移注意力之際，“乃與漢王從城西門夜出去?！?/p>

次年，韓信攻克齊國，“自立為齊王，使使言之漢王?！眲顨饧睌模按笈R?！标惼桨抵刑吡藙钜荒_，才使劉邦恍然大悟，最終派張良傳達立韓信為齊王的命令。其后，劉邦“用其奇計策，卒滅楚?！?/p>

（三）漢初功臣

漢建，劉邦褫奪韓信兵權與齊王位，改封其楚王。不久，劉邦接到韓信企圖謀反的密告，召集朝臣商量對策。陳平力排眾議，力主劉邦仿效古時天子巡行天下慣例，約見各地諸侯時，在云夢澤出其不意拿下韓信。劉邦依計而行，果然順利擒下韓信，降封韓信為淮陰侯。

異姓王韓王信在代地反叛，陳平以護軍中尉身份跟隨劉邦平叛，在平城誤入匈奴包圍圈，“七日不得食。”陳平審時度勢，獻計以珠寶重金賄賂匈奴單于之妻，終于使“圍以得開?！?/p>

此后，陳平“常以護軍中尉從攻陳豨及黥布。”他從追隨劉邦至漢初平叛，一共施展“六出奇計”，為漢建立下不世功勛。

劉邦御駕親征英布回朝后，又接到燕王盧涫叛亂消息。他傷痛復發(fā)，力不從心，只得派連襟樊噲以燕國相國身份率軍討伐叛軍。樊噲率部出征后，被人誣告與呂后姐妹沆瀣一氣圖謀不軌。劉邦大怒，決定臨陣換將。陳平獻計：自己趕往軍中傳詔，車中暗載大將周勃。到達軍營后，宣布立斬樊噲，改由周勃掛帥。

陳平心思縝密，他與周勃商議：“樊噲既是皇帝勞苦功高的老部下，更是位高爵顯的皇帝連襟?；噬涎巯虏∪敫嚯粒覀冋鏆⒘朔畤?，呂氏姐妹必然會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所以，我們不妨執(zhí)行圣命時打個折扣，拿下樊噲綁上囚車押回長安，由皇上本人決定是殺是放！”

陳平押解樊噲返回長安途中，忽聞劉邦駕崩噩耗。陳平飛馬趕回長安，跌跌滾滾跑到劉邦靈堂放聲痛哭：“陛下，您令臣就地處決樊噲，臣豈敢擅自處置功臣！臣已斗膽將樊噲押回長安，聽任陛下處置！”

呂氏姐妹聽說樊噲死里逃生，很是欣慰。陳平深恐遭受讒言陷害，堅決請求留守長安，并被拜為郎中令，輔助新皇漢惠帝，再次在險惡的宮廷斗爭中保全了自身。

（樊噲與呂須）  

（四）除呂興漢

相國曹參謝世后，漢惠帝“以安國侯王陵為右丞相，陳平為左丞相。”兩年后，漢惠帝駕崩。呂后野心勃勃，企圖篡奪劉氏江山，“欲立諸呂為王?！蓖趿陻嗳痪芙^：“不可！”呂后賊心不死“問陳平，陳平曰：'可?！眳魏蟠笙?，將生性耿直的王陵明升暗降，視陳平為心腹，“乃徙平為右丞相。”

為表示自己毫無政治野心，陳平故意放浪形骸，“日飲醇酒，戲婦女?！眳螊€記恨陳平曾經(jīng)為劉邦獻計抓捕丈夫樊噲，屢屢在姐姐面前進讒言。呂后不為所動，反而當著妹妹鼓勵陳平：“俗話說，小孩兒和女人的話不能聽信！您想怎么著就怎么著，別害怕呂媭進讒言！”

呂后一手遮天，“立諸呂為王”，陳平勢單力薄，只能韜光養(yǎng)晦“偽聽之。”呂太駕崩后，陳平立刻與太尉周勃合謀，完成除呂復漢大業(yè)，“卒誅諸呂，立孝文皇帝（漢文帝劉恒）?！?/p>

漢文帝即位后，“以為太尉勃親以兵誅呂氏，功多?！标惼叫闹敲?，“欲讓勃尊位，乃謝病?！睗h文帝問他為何稱病，陳平坦然回答：“高祖時，勃功不如臣平。及誅諸呂，臣功亦不如勃。原（愿）以右丞相讓勃！”漢文帝順水推舟“以絳侯勃為右丞相，位次第一；平徙為左丞相，位次第二?！?/p>

（呂后）  

漢文帝曾在接受群臣朝見時詢問右丞相周勃：“全國一年判決多少案件？”周勃瞠目結舌，無言以對。漢文帝又問：“全國一年的錢糧開支與收入有多少？”周勃汗流浹背，面紅耳赤。漢文帝大失所望，轉(zhuǎn)問左丞相陳平。陳平道：“陛下若問案件判處情況，當詢問廷尉；欲知問錢糧收支情況，應詢問治粟內(nèi)史?！?/p>

漢文帝不悅：“如此，你們這些人主管何事？”

陳平謝罪：“臣才智低劣，蒙圣上委任宰相職位。宰相職責，對上應該輔佐天子調(diào)理陰陽，順應四時，對下必須養(yǎng)育萬物適時生長，對外鎮(zhèn)撫四夷與諸侯，對內(nèi)愛護并團結百姓，使公卿大夫各司其職！”漢文帝“乃稱善?！敝懿按髴M”，深知才能遠遠不如陳平，上表稱病請求辭去右丞相職位。陳平從此“專為一丞相。”

“孝文帝二年（公元前178年），丞相陳平卒，謚為獻侯?！?/p>

陳平一生充滿爭議。歌頌者稱其為不拘小節(jié)、是“終安宗廟，定社稷”的賢相，司馬光亦盛贊“漢得陳平而誅項籍”；貶斥者盯緊陳平隱私不放：在家有與嫂子通奸之嫌，投漢后有利用職權收受將領賄賂事實，呂后專權期間有明哲保身曲意迎合之舉，純屬典型的“權智有余，公正不足”之輩。

司馬遷著《史記》，將《世家》（“王侯開國，子孫世襲”）列為五體之一。在三十篇記載西周至西漢初各主要諸侯國的興衰歷史的傳記中，秦末漢初唯有陳勝、蕭何、曹參、張良、陳平、周勃六人名列其中。因此，陳平躋身《世家》，即是司馬遷對其豐功偉績的褒揚。

所以，即便陳平確實曾與嫂子不清不楚、的確利用職權收受諸將賄賂、明顯見風使舵趨附呂后，也只算是私德有虧，與他對漢朝建立的豐功偉績而論，陳平稱得上是瑕不掩瑜的賢相！

【作者簡介】許云輝，男，1984年畢業(yè)于云南師范大學中文系，現(xiàn)為云南省保山一中教育集團高級講師。曾出版專著兩部，在省級以上文學刊物發(fā)表文章六十余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