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石埭畢府的“畢尚書” 八十年代在湖畔工作,時常能聽到太平湖底的故事和傳說,當(dāng)?shù)厝俗罱蚪驑返赖?,?dāng)屬老石埭古城的畢府和畢尚書了。 石埭古城不大,在太平湖陵陽三峰的東麓下,面積也就一平方公里多一點,當(dāng)?shù)赜芯渌渍Z:“衙門打屁股,全城聽得見”。但就在這座袖珍的小城里,卻有著一座氣勢恢宏的古代建筑,當(dāng)?shù)厝朔Q為“宰相府”或“尚書府”,那就是畢鏘府邸。畢府是萬歷皇帝賜建,占地廣闊,在古城區(qū)中心地段,坐北朝南,呈長方形。在明時的石埭縣衙西,桂家巷東。據(jù)說府后的圍墻,抵到了城北門里的河城街,南北通長在300米以上,東西寬度大約占了廣陽城主街的三分之一。大體地址就是原廣陽城內(nèi)廣陽鄉(xiāng)高建隊東面,章村隊沖擔(dān)嶺東南。 古城有一條東西通城的大街,叫西門大街,寬約5米。畢府的大門就在這條大街上,門前,是青條石板鋪的路,大門兩邊立有石獅石馬石人石鼓。大門東邊,豎有一座牌坊,上鑲嵌著一塊刻有“文官下轎,武官下馬”的石匾。正大門門楣上,高懸著皇帝賜的大豎匾,上書“狀元及第”四個字。大門兩旁有副對聯(lián),“四部尚書第,三朝元老家”。這座豪華的府邸在1970年,因陳村水庫蓄水而被拆除。如今,它與老廣陽城一起沉睡于太平湖底,然而其間的傳奇故事,卻一直在廣陽人的口口相傳中。 顯赫之家,必有顯赫之人 畢尚書,就是明代的三朝元老畢鏘(1516年-1609年),字廷鳴,別號松坡,現(xiàn)石臺縣七都河口鄉(xiāng)畢家村人。傳說畢母嫁到畢家時已帶了身孕,生父是舒溪河駱駝山的舒家人,民間便有了“舒家的葫蘆畢家摘”,將畢鏘說成是“福祿雙全”之人。事實上,畢鏘不止是福祿雙全的。 畢鏘的晚輩同鄉(xiāng),貴池人丁紹軾,他享得四代誥命,蔭三子為官,官至戶部尚書,進武英殿大學(xué)士。畢鏘“恭介”的謚號,就是他建言明神宗萬歷皇帝賜給的。 讀一讀他的《謝畢少保公》,你就能感覺到畢鏘的崇高地位了:“竊惟吾池二百余年光岳之氣,浚發(fā)于老先生。老先生以周之幾幾,孔之恂恂,老之為溪為谷者,萃宇宙不一二,見之壽考福祿,小子筮仕(將出做官)都門,每見諸貴人長者,談及吾池于山,則問九華之高,于水則問大江之深,于人則問先生而併究。先生今日壽考福祿之形容,蓋先生之為周為孔為老者?!?/span>畢鏘可以說是中國傳統(tǒng)理想社會中“福祿壽考”俱享之人。 據(jù)《畢氏宗譜》載,畢鏘出生于明正德十一年(1516)五月初五正午時。畢鏘曾祖畢庚生,祖父畢貴,父畢永高。前母萬氏,生母崔氏,繼母孫氏。畢鏘前后有三位夫人,首任李氏,廣陽李姓;二任崔氏,甘棠崔姓;末任邵氏,秧溪人。萬歷十年(1582),畢鏘為剛落成的崔氏三甲祠“世德堂”正堂,賀題蘇體風(fēng)格的“唐相后裔”四字大匾,該匾現(xiàn)存黃山區(qū)文化局,為真跡文物。 畢鏘自幼好學(xué),言辭伶俐,才思敏捷,最愛讀的書是《春秋》,同時遍覽諸子百家,不以一家之言為宗。他一生經(jīng)歷了明正德、嘉靖、隆慶、萬歷四個時代。嘉靖三十二年(1553)第五名進士及第。進士及第后有一陣子,是任京官。 初任刑部廣東司主事,二任刑部河南司主事,三任刑部陜西司署員外郎主事,四任刑部湖廣司署郎中事主事,五任戶部山西司署郎中事主事。不久遭排擠,六任浙江按察司提學(xué)副使,七任廣西布政司右參政,八任廣西按察司按察使,九任浙江布政司右布政使,十任湖廣布政司左布政使。 明穆宗隆慶皇帝朱載垕即位(1567)后,召畢鏘回京,十一任太仆寺卿,十二任應(yīng)天府府尹,十三任南京戶部右侍郎,十四任刑部右侍郎,十五任戶部左侍郎總督倉場,十六任南京戶部尚書。 萬歷初期,因與宰相張居正政見不合,辭去官職回到石埭縣廣陽,興建“尚書府”閑居。萬歷十年(1582)張居正死,即被召回京師,十七任南京工部尚書,十八任南京吏部尚書,十九任北京戶部尚書。萬歷十四年(1586),畢鏘70歲,以年老多病,三次乞休而告老還鄉(xiāng)。從中進士后至退休,頭尾44年,除中途辭官近十年,為官約34年,歷仕19任。 在民間口碑中,畢鏘還是個清廉仕宦。據(jù)說畢鏘告老返鄉(xiāng)時,儀仗引領(lǐng),十八只大箱延綿于道,仆從前呼后擁,頗為風(fēng)光。有人遂稟奏皇上,說畢鏘從國庫里搬走了大量金銀財寶?;实蹅髦及严渥友夯?,打開箱子后,萬歲爺和文武百官目瞪口呆。原來箱內(nèi)裝的皆為草紙包裹的磚石瓦塊。畢鏘夫婦哭訴說,老臣在朝為官幾十年,如今兩袖清風(fēng)告老還鄉(xiāng),只怕不光彩,夜間讓家人從院中撿來磚石瓦塊,放入箱內(nèi)充場面。 讀史書,可以了解真正的畢鏘 無緣拜讀畢鏘的《偃松集》,清張士范纂修的《乾隆池州府志·卿尹》中,關(guān)于畢鏘的傳記,前文大部是引用《明史·列傳·卷一百零八》中清廷官方對他最權(quán)威的定論,讓我們今天能見到一個關(guān)于畢鏘最真實的史料記載: “畢鏘,字廷鳴,石埭人。嘉靖三十二年(1553)的進士。授刑部主事,升郎中,擢浙江提學(xué)副使,進廣西右參政,又進按察使,再轉(zhuǎn)湖廣左布政使。召為太仆卿,未至,改應(yīng)天尹。海瑞撫江南,移檄京府,等如屬吏,鏘卻不受。瑞察鏘政,更與善。進南京戶部右侍郎,督理糧儲。萬歷二年入為刑部右侍郎,改戶部,總督倉場。擢南京戶部尚書,謝病去。起南京工部尚書,就改吏部,徵為戶部尚書。帝以風(fēng)霾諭所司陳時政,鏘以九事上。中言:「錦衣旗校至萬七千四百余人,內(nèi)府諸監(jiān)局匠役數(shù)亦稱是。此冗食之尤,宜屏除冒濫。州縣丈田滋弊,云南鼓鑄不酬工直,官已裁而復(fù)置,田欲墾而再停。請酌土俗人情,毋率意更改。至袍服錦綺,歲有積余,何煩頻織。天費鉅萬,尤屬不經(jīng)濫。予不可不裁,淫巧不可不革。」他所奏,并多切要。近倖從中撓之,不盡行。鏘乃引年乞罷。予馳驛歸?!?/span> 《乾隆池州府志·卿尹》畢鏘傳記后部分,是記錄了他的在鄉(xiāng)里的德行和家庭后代情況,這在《明史》中是沒有記載的:“鏘廉靜寡欲,聲利泊如。在鄉(xiāng)遇歉,歲出粟以賑,及置學(xué)田義田,開義塾。凡有造于宗族鄉(xiāng)黨者,不遺余力復(fù)為。丁恭憨公(丁紹軾)置祠田自為記。年及八十,賜存問者再加太子少保。孫汝梗奉表入謝,詔以為太學(xué)生。年九十三而卒。卒前一日置酒,延邑令及諸博士談笑言別,人皆詫之。次日端坐而逝。贈太子太保,謚恭介。祀鄉(xiāng)賢。子二士涯、官生,未仕卒。士范以蔭任戶部山西司員外郎,別有傳。孫汝懋光祿寺署正事,親孝,母歿廬墓三年。汝梗以官生,官廣東高州府通判,升陜西延安府同知。” 這,就是鄉(xiāng)人傳說中的畢尚書,跟民間俗人眼球關(guān)注的閃光點,級差自然是不一樣。我們還可以從他交往的達官貴人留存下書信中,找到一個真實畢尚書的身影。 從他人的書信中,了解一個真實的畢鏘 官至廣西按察副使的涇縣查濟人查鐸,他是明理學(xué)名臣,比畢鏘小兩歲,皆為進士出身的士大夫,他倆同屬太平甘棠崔氏的“宗黨”,“三觀”當(dāng)為最近。在查鐸的《毅齋查先生闡道集》中,有一篇《賀查松坡兄七十壽敘》的文章,是專為畢鏘祝壽而敘。細品查鐸文章內(nèi)容,也許多少能領(lǐng)略到畢鏘的為人處事之道: “萬歷十二(1584)年的甲申年,我的兄長松坡君七十大壽,正月初一,是他七十歲的生日。先前天子為廣施恩澤于百姓,曾有詔告:“凡是民間高年有德的人,悉榮以冠服。”我們宗族和鄉(xiāng)紳士夫敬重他的為人,他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年高有德”之人,可好好慶賀一下,但他不愿接受。到了他生日來臨之際,大家看望他時又強烈懇求,他才應(yīng)了族人之意,答應(yīng)了可以稱觴慶賀。 大家以我與松坡君是知己的緣故,前往祈言祝福,以彰明顯揚這鄉(xiāng)里盛事。此間群賢畢至,老少咸集,各供其事,一時人心翕然,無異于子弟為他的父兄辦大事一樣也。 為何這樣的情形在松坡君身上出現(xiàn)呢?我觀古時先王制有“養(yǎng)老之禮”,天子親自主持典禮,釋奠于學(xué),則設(shè)“五更三老”的群老之位,適饌省醴,饋漿酳爵,置備酒食,天子都是親臨操辦其事,父老群飲于鄉(xiāng),則右鄉(xiāng)老之席,供酒,供食,供齒杖,子弟皆親自執(zhí)其事役。自朝廷以至鄉(xiāng)里,為什么其尊崇若此呢?因為古時“五更三老”與“夫閭胥族師”皆是高年有德之人,在朝廷上,他們的品行,足以道迪其王侯,在鄉(xiāng)下,他們的德行足以化誨其鄉(xiāng)人。這些優(yōu)崇之典禮,以尊崇老人尚齒亦以尚德,自教衰禮廢,此風(fēng)氣已不見于天下了。 今天我見族人對松坡君祝壽這樣熱情,不是因為有古代的養(yǎng)老之禮,而是眾人自發(fā)內(nèi)心之同而為之的原因也。 松坡君為人明敏端慤,聰明機敏,正直誠謹,遠于世故人情。他幼年好學(xué),博覽群書,期望效用于時世,然而在仕途上有違他的初愿,感覺不怎么順達,于是修德就閑,振肅其家業(yè),粗茶淡飯,過著簡樸的生活。 二十年前,他未滿五十喪偶,就再沒有續(xù)弦再娶,惟以寶精珍元以自養(yǎng),對于“飲食兒女之欲”,他很恬淡。三個兒子皆“卓自樹立”了,他只訓(xùn)導(dǎo)他們以禮義,雖然他們結(jié)了婚還育了子,松坡君還是每天孜孜不倦對他們進行教誨,就像社學(xué)的社師對于弱冠的幼子一樣。他對世事洞若觀火,鄉(xiāng)人每有是非利害糾紛,都倚仗他理斷,未曾或涉于私智讓親近的兄弟鬩于墻,若有人招惹了官司,他就多方幫助調(diào)解。至于遭人垢侮,他則容忍之。他終身未曾有睚眥小事與他人結(jié)怨,也從來沒有人因睚眥小事與他結(jié)怨。 我與畢鏘少時便是相知,互相了解,感情深厚,彼此往來非常逸然超脫,他行善事時,我就贊揚他,若有違背的事,我就輔助他糾正。即使是兄弟妻子都不相信的人,在他那兒也能得到體諒。他以道義自處,也以道義信人。如此這般一直至其晚年,其神愈定,其氣愈平,人們對他的敬愛也愈深。他的宗眷姻戚以至仆隸細民,都是自然而然全是誠信可靠的人了。 像松坡君這樣的人,就是所謂的高年有德者嗎?非耶!即便是在古昔盛時,他雖不得與三老五更的鄉(xiāng)人一樣舉行其養(yǎng)老的儀式典禮,但他的德行品位一定不在閭胥族師之后,無論他在朝在野,皆是應(yīng)當(dāng)致其優(yōu)待而尊崇的養(yǎng)老之禮的。況且當(dāng)今惟存祝壽的風(fēng)俗,這也難怪族人和邑士不約而同,一致要求給他祝壽慶賀了。我認為這是人心之同的表現(xiàn),我的從父兄后不能前來為他祝賀,只有書寫松坡君高尚純潔的品行與今之人心,掛在宴請賓客的筵席上,為前來宴飲的祝壽者助興,也是為作德者壽星的表功之勸吧。” 聽傳說,讀正史,人雖作古,人心不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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