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江昭和 ?一個人一生中,總要去一次西藏,不為那天高地遠(yuǎn)的無限風(fēng)光,不為神秘圣潔的轉(zhuǎn)山儀式,也不為倉央嘉措的低吟淺唱,就只為它曾是你目光無法觸及的一個遠(yuǎn)方。? ?對西藏最初的經(jīng)驗,應(yīng)該來自那首紅遍大街小巷的《青藏高原》,然而僅憑那高出天際的歌喉,還是不能夠直觀地感受到青藏高原的巍峨雄偉,后來讀了倉央嘉措的情詩,朦朧中心生了對布達(dá)拉宮的依戀,想看一場西藏的雪,在清冷的月光中落滿有情人腳印的樣子。 高中畢業(yè)之后,我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度過漫長難熬的暑假,而我的一個同學(xué),獨自一人,走川藏線,去了拉薩,這在當(dāng)時規(guī)規(guī)矩矩,安安份份的我心中,無異于一則悠揚神奇的傳說。 那段旅程之后,我們相見,他的臉上有明顯被陽光盛情寵幸的痕跡,他的談吐仿佛也比從前更加達(dá)觀從容,理性周全,像是那些走過山走過水的人,知道任何人都是狹隘渺小的,所以不會蠻橫強求,知道對待一切事物,應(yīng)該懷持慈悲心和善意。 而真正讓我在心底對西藏種下執(zhí)念的,還是因為安妮寶貝的《蓮花》這部小說。? ?那時候,她還是寂寞冷清,自省深沉,與都市文明距離一步之遙,敘寫人生的執(zhí)迷與超脫的安妮寶貝,她筆下的女子,獨自一人,翻山越嶺,去到險阻重重,然而風(fēng)光秀麗,宛若高原蓮花的墨脫。? ?尋找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其實最終還是尋找那個獲得心安的自己,像一粒棋,落在棋盤上,安安穩(wěn)穩(wěn),妥妥貼貼,不是別處,就是此處,人的漫長蹉跎一生,其實只有一個使命,就是經(jīng)歷無盡流浪,與此生最沉靜的自己相逢。? ?后來的日子,反反復(fù)復(fù)地,我把《蓮花》讀過好幾遍,但是這次去往西藏,我不決定將它帶走身邊。? ?因為每個人心目中的西藏,每個心目中的遠(yuǎn)方,都是不一樣的,而我旅途的意義,也只是不斷靠近,直到嗅聞到屬于我的那朵蓮花的清香。? 做出這個決定,沒有耗費多少的苦心孤詣。雖然媽一貫地想我安定一點,但是她從不強求,勉為其難,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激。?
?所以這一次,我決定「想到做到」。? ???朋友們聽說我要去西藏的第一反應(yīng),仿佛都是替我憂心忡忡——「就你這小身板,吃得消嗎?那畢竟是高原地區(qū),相信你也聽過高原反應(yīng)?!?
?我甚至和他們開玩笑說:「你說我是不是該在去西藏之前,先寫一封遺書,可惜我沒有雄厚家產(chǎn)等待繼承,有的,也不過只是那些瑣碎凌亂,不成章法,不登大雅之堂,但是句句發(fā)乎內(nèi)心,染過我肺腑的溫?zé)岷蜕n涼的文字罷了?!? ?這也不過是自娛自樂,緩和氣氛的笑語。
?臨行的時候,爸給我煮了六個雞蛋,他們這一代人,對數(shù)字格外敏感,喜歡雙數(shù),喜歡「六」這個數(shù)字的美好寓意,雖然是一窺見底的俗,但卻也未嘗不是一片冰心的好。? ?四十多個小時的火車,我也只給自己準(zhǔn)備了三本書,盡量精簡,少些背負(fù),少些牽掛,是旅途的哲學(xué)。? ?一本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說,一本余秀華的詩集,薄薄的一本,叫人心生惻隱,還有一本約翰班揚的《天路歷程》,雖然此「天路」與韓紅歌里唱的「天路」并非一個地方,但也異曲同工。? ?或者說,那些飄蕩在先賢書里的,那些悠揚在歌者詞里的,也并非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地方,更多的,是一種心靈的眷顧,和靈魂的回望,是自我的攀登,是歲月的徽章。? 去西藏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讀完蔣勛的散文集《此時眾生》,這是一場美麗的相逢,與他的清瘦玄妙,謙和動人的畫作,與他的仿佛被溫柔泉水洗滌過的文字,與他對塵世間的山水四季,充滿慈悲與溫柔的思索相逢,為我的西藏之行,開了一個曼妙動人的頭。 是他告訴我,如果我的故鄉(xiāng)使我心靈沉重,我就在頭上戴了花,流浪到遠(yuǎn)處去,尋找一個使我可以飛起來的地方。 我的故鄉(xiāng),沒有使我心靈沉重,我也不會在頭上戴花,但是我會記得此時此刻房間里的桂花香,它怎樣目送我遠(yuǎn)去,我也不能算流浪,至于西藏是否一個能夠讓我飛起來的地方,我還不能定論,但是我知道,這種清空重建,自由出發(fā)的心態(tài),其實就是飛翔。 我沒有瀏覽網(wǎng)上的任何旅游攻略,我喜歡一頭扎進(jìn)一個陌生地方的感覺,那樣能夠獲得最直觀真實的審美體驗,就仿佛,我是一個全新的人,而西藏是一個全新的地方,我們都是彼此的初見。 不知道此時此刻,那邊正秋陽落滿山,還是飛雪連蒼天,無論如何,期待與你相見,在千山萬水的那邊。 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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