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

五月槐花開

—— 采一串槐花做新娘

作者：董莉田

誦讀：高建平

五月花開，最撩人的莫過于那長瘋了的卻又是極端莊的槐花。

說它長瘋了，是因?yàn)樗南銡?。無論是庭院，還是田野，幾米開外，甚至十幾米、幾十米之外，就能嗅到它帶著甜味的香氣，細(xì)細(xì)的，卻是濃濃的，直往你心里鉆，勾引得你去尋找、卻觀看、去欣賞。說它極端莊，是因?yàn)樗幌裎嗤┗前汶S著枝椏的婀娜而爭著向上、爭著張揚(yáng)；也不像牽?；ò愕劁侀_絢麗的色彩、吹足了喇叭淋漓盡致地綻放。

槐花盛開，開得靜默。它們從未有一朵或一串游離了群體而獨(dú)立枝頭。它們輕輕地抿著嘴、含著笑，兩瓣一組，三瓣一窩地簇?fù)碇?、牽扯著，懸于纖細(xì)的莖脈上，又錯(cuò)落有致的低垂下來，像是少女耳間的銀墜簡約而溫情。

槐花盛開，開得浪漫。滿樹密密匝匝、層層疊疊，花的乳白和葉的翠綠揉在一起，讓你的眼里、你的心里閃著白的星、綠的星。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是一頂撒滿小碎花的帳篷，讓你猜想著如此浪漫的蝸居里該住著怎樣清秀的主人；而置身樹下，又仿佛被一把碩大的浸滿香氣的素色花傘所籠罩，使勁地尋找，方能看到些許的太陽的光亮。

愛槐花，是因?yàn)榛被艚o童年的那份甜蜜、那份期待。

上世紀(jì)六、七十年代，中國老百姓的日子的標(biāo)志就是貧窮，而且越窮越光榮。春節(jié)剛過，誘人的美食都成了遙遠(yuǎn)的記憶，貪吃的孩子們?yōu)榱四艹缘蕉↑c(diǎn)的美味，不得不佯裝生病來換取可憐的甜蜜——多半是母親瞞著父親偷偷掀開裝白糖的罐子，用小小的勺子挖出一點(diǎn)，送到孩子的嘴里，算是對“病號”的照顧。一次兩次或許奏效，但次數(shù)的遞增便招來了父親的疑惑，于是，在父親的呵斥聲中，白糖罐子被母親死死地封了口，吃不得，偷不得，只能眼巴巴地望著。

于是，貪吃的孩子們便把心掛在了還在睡夢中的槐樹身上，而且一遍遍地問：什么時(shí)候槐樹才開花，什么時(shí)候才能嘗到白糖一樣甜的味道。父母說：等五月吧，槐花開得遲。孩子們掐著手指頭算啊、盼啊，好不容易熬到了五月，隱隱地聞到了絲絲的花香，興沖沖地拿了帶有鉤子的長長的竹竿去采摘，父母又道：還沒響過雷呢，再等等。村子里有一種說法，第一聲春雷響過之后，才能吃槐花，不然會(huì)中毒。至今也沒有弄明白其中的道理，反正是在父母一遍遍的“怕中毒”的叮嚀聲中，繼續(xù)焦灼地等待著那隆隆的雷聲。

春雷終于乍響。伙伴們?nèi)齻€(gè)一群五個(gè)一伙把一棵棵槐樹團(tuán)團(tuán)包圍，男孩子蹭蹭竄上樹杈，一串串地掐下，又一串串地扔到樹下女孩子的竹籃里、衣襟里。竹籃滿滿的、衣襟滿滿的，笑聲也滿滿的。于是，男孩女孩席地而坐，抓起一串串槐花塞到嘴里，滿嘴流蜜、滿心流蜜、滿世界流蜜，日子一下子浸到了蜜罐里。

吃飽了，甜夠了，于是把剩下的槐花扎成花環(huán)，戴到最漂亮的女孩頭上，說她是槐花仙子，是槐樹的新娘……

兒時(shí)的我不丑，但很黑，所以，從未做過這幸福的新娘……

愛槐花，還因?yàn)榛被艚o童年的那道風(fēng)景、那份美麗。

槐花累了，槐花老了，但香氣還在。微風(fēng)吹過、細(xì)雨飄過，滿樹憔悴的花朵似一個(gè)個(gè)乳白的精靈紛紛灑落，一朵接一朵、一瓣跟一瓣，細(xì)細(xì)的、密密的，像是風(fēng)中的花雨，像是雨中的花風(fēng)，像是一幅流動(dòng)的槐花的云錦彌漫于天地之間……

兒時(shí)的我們從未走出過山村，也不知道什么是風(fēng)景、什么叫畫卷，于是，這道槐花雨或槐花風(fēng)就這樣以絕對的華麗和浪漫刻到了心中，醉醉的、美美的……

在一年年的槐花香里，我長大了。也許這就叫緣分吧——出嫁的那天，洋洋灑灑、彌天漫地的雪花帶著溫情、裹著記憶落滿了我的嫁衣，那情景恰似兒時(shí)的那幅槐花飛落的畫卷。在這雪槐花怒放的世界里，愛人牽著我的手，我牽著兒時(shí)的憧憬做了幸福的新娘……

日子在指縫里悄無聲息地溜走。沒有了如花的歲月，沒有了如畫的生活，但我依然愛花！

愛槐花，愛它開得質(zhì)樸、落得嫵媚……

兒時(shí)，魂?duì)繅衾@地想做一次戴花環(huán)的槐樹的新娘，而今，想采一串槐花做自己的新娘，讓自己的日子天天醉、夜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