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經(jīng)》中講道:“潛龍在淵?!边@句話的意思是說君子要待時而動,不可四處張望,要懂得保存自己的實力。曾國藩早年在京為官,對《易經(jīng)》頗有研究,他將“潛龍在淵”四個字奉為人生哲學,凡事都不標榜,不出頭,不輕舉妄動。 一、抗旨不遵,見死不救 在曾國藩回鄉(xiāng)創(chuàng)辦湘軍之初,只拉起一支萬余人的隊伍,他部下的一員大將江忠源知道之后,未加考慮,便將這一情況向咸豐皇帝說明,此時被太平天國搞得焦頭爛額的咸豐皇帝哪里管得了這支部隊的戰(zhàn)斗力如何,能否對付得了太平軍,在他眼里,這萬余人就是萬把刀,因此他立即下旨,命令曾國藩率領部隊去增援湖北,解救被太平天國西征軍圍困的武漢。 此時的曾國藩當然知道,自己的這支部隊,是他起家的資本,面對太平天國數(shù)倍于己的兵力,現(xiàn)在趕去增援無異于以卵擊石,自取滅亡,其實在咸豐皇帝下旨之前,他的老師,時任湖廣總督的吳文镕便向他發(fā)來了求救的文書。再者,曾國藩的部將王鑫發(fā)誓要為謝邦翰等人報仇,一再請求曾國藩準許他帶兵增援。 一邊是自己的老師被困重圍,一邊是自己的部將再三請命,又有皇帝親自下達的諭旨,按照常理,曾國藩于情于理都應該出兵增援,但是,曾國藩毅然決然地復信拒絕出兵,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老師被太平軍擊敗,自殺身亡。雖然吳文镕被迫自殺身亡,但是吳文镕并沒有記恨自己的這個見死不救學生,反而十分欣賞自己學生的大局眼光,以及高明的辦事手法,并在給曾國藩的回信中稱贊東南大局,全靠曾國藩一人。頗給人一種大義凜然的風范。 這是曾國藩的第一次抗旨,結局是自己的恩師吳文镕被迫自殺,在常人看來,這確實難以理解,不過對于曾國藩,這只是潛龍在淵的第一次嘗試而已。 曾國藩的第二次抗旨,發(fā)生在同年的十二月,這一次看起來對他更為重要,因為這次需要他解救的,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將,江忠源!然而,曾國藩再次上演之前的那一幕,他僅僅派去了一千新練兵勇去救援,明眼人一眼便看得出,這只不過是曾國藩應付朝廷指令的手段罷了,一千兵勇去了也是杯水車薪,對于結局沒有什么作用。最終,江忠源也如同之前的吳文镕一樣,兵敗自殺。看起來,這的確是一個令人惋惜的結局。 圖為湘軍名將江忠源 但其實,曾國藩又何嘗不想去解救自己的老師和自己的部將,吳文镕作為自己的老師,又身為湖廣總督,顯然是曾國藩的后盾,在政治困境中能夠替曾國藩撐腰,而江忠源作為跟隨自己最早的部將,職務高,又富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是曾國藩手中的一把利刃,兩者對曾國藩來講都是依仗,但面對救援就要自身落入虎口的局面,曾國藩很決絕,堅持己見。 第三次抗旨則發(fā)生在第二年的二月份,當時的太平軍攻破了清軍的黃州大營,朝廷再次下旨令曾國藩援兵武漢。這次的曾國藩仍是按舊例評判雙方的實力差距,他認為,太平軍兵多將廣,訓練有素,又擅長水上作戰(zhàn),而水師正是湘軍的短板,因此,曾國藩拍板,不出兵!咸豐皇帝回復曾國藩的奏章大意則是:“看你的奏章,仿佛各省的軍務都由你一個人承擔似的,你難道有這個才能?平日你愛自夸,總以為天下沒人能超過你,事情到來時,真能擔大任倒好,如果猥瑣可不是讓天下人笑話?” 面對咸豐帝半激將,半命令的回復,曾國藩仍然是按兵不動,堅決不出兵增援武漢。 但是數(shù)次抗旨不遵,曾國藩總要上書陳明緣由,他凜然說道:“我不出兵絕對不是怕死,你一定讓我出兵,只是毫無作用,我是文人不懂武事,出兵必敗,但又不想讓天下人看我的笑話,因此焦慮不安,懇請皇上能夠理解我的苦衷,等到有能力抗擊太平軍時,我一定殫精竭慮!” 面對曾國藩的這一番說辭,咸豐皇帝被曾國藩的真誠所感動,便原諒了曾國藩抗旨不遵的行為。 略覽曾國藩的這幾次抗旨不遵,其真實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保存他賴以起家的湘軍。因此,為了這一個目的,他可以不顧自己老師和部下的生命,數(shù)次違背皇上的旨意,做出這些常人看來不忠不孝的事情。雖然這種做法使他損失了一些政治人力資源,但他最終保存了自己的這支部隊,并使得湘軍不斷發(fā)展,很好的詮釋了什么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睂τ谠鴩@類的人來說,部隊就是他賴以生存的基礎,是他在政治場中博弈的籌碼,他必須時刻保證這些籌碼的安全。 晚清名臣曾國藩 在很多情況下,人人往往因為種種原因而放棄自己辛辛苦苦發(fā)展的成果,還自我安慰道,沒有辦法,現(xiàn)實就是這么殘酷,我除了放棄沒得選擇??蓪嶋H上,這也僅僅是人們安慰自己的一個借口罷了,因為在很多時候,除了強行奪取你的成果,否則,絕大多數(shù)境況下的損失都是人自己去造成的。就像是曾國藩當初面臨的形勢,倘若他沒有堅持己見貿然出兵,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湘軍,早已經(jīng)全軍覆沒數(shù)次了。然而,不僅沒有全軍覆沒,湘軍反而在曾國藩的領導下實力不斷增強。 就像戰(zhàn)國時期的楊朱說的那樣“拔一毛以利天下,不為也?!痹鴩闶呛芎玫膶嵺`者,在沒有十足把握的情況下,絕對不能夠輕易消耗自己的“家底”。這也是曾國藩令人欽佩之處,即,保存實力,以圖大用。 二、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作為沒有實權的一個團練大臣,初期的曾國藩飽受綠營軍的氣。綠營軍依仗自己是清王朝的常備部隊,常常對湘軍吹毛求疵,處處針對,對于綠營軍的一些做法,曾國藩感到十分不滿,可他又深知自己當時的實力,不能夠輕易將自己的不滿發(fā)作出來,可我惹不起你。躲總躲得起吧,因此,曾國藩決定,移兵衡州。 不過,作為一代風云人物的曾國藩,移兵衡州絕不僅僅只是躲避綠營軍的騷擾,他還有更深一層的考慮。曾國藩認為,衡州地處偏遠,不像長沙一般遍地他人耳目,不易開展練兵活動,在衡州,朝廷對曾國藩的控制定會大大減輕。但是,凡事有利便有弊,遠離朝廷的控制,是曾國藩所希望的,可也是朝廷所不能輕易接受的,因此曾國藩必須尋找一個合適的理由使朝廷信任。 經(jīng)過一番深思熟慮,他想到了一個絕佳的理由:“為江忠源招募軍隊!”當時的江忠源率領楚軍,征戰(zhàn)廣西,湖南,江西等地,屢立奇功,是朝廷所依仗的人才,因此,為江忠源招募軍隊這個理由對曾國藩來說,絕對是一妙計。 就這樣,曾國藩在一年多的時間里,通過自己的各種關系,籌建了一支較為完善的湘軍,人數(shù)也比長沙時期多了一倍有余。而據(jù)后來的形式,曾國藩移兵衡州這一步棋,實在巧妙。 三、創(chuàng)辦淮軍,曾國藩一分為二 在眾多財經(jīng)類知識中,有一個為人所熟知的小技巧,即把一筐雞蛋放在兩個籃子里面,即使一個籃子的雞蛋打碎了,還有另一個籃子的雞蛋。這邊是風險分攤原理。而為保存自己的實力,曾國藩正是按照這個思路進行了自己的部署。 曾國藩在創(chuàng)建軍隊之初,就奉行“兩處發(fā)力”的方針,既要發(fā)展湘軍,又要完善淮軍。當初曾國藩創(chuàng)辦淮軍,主要是為了解決戰(zhàn)線過長湘軍兵力不足的毛病。而后期李鴻章招募淮軍,也遵照了曾國藩的意圖。不過在李鴻章招募淮軍之前,湘軍里面就已經(jīng)有了三營淮軍的“雛形”。 其一,是馬從震的“震”字營,是曾國藩于1860年于宿松招募的。不久被曾國藩劃歸左宗棠調用;其二,則是張遇春的“春”字營,是李鴻章的舊部;其三,是李濟元的“濟”字營,原是太平軍的舊部,于咸豐八年投降曾國藩,被曾國藩編為“濟”字營。而這些也是李鴻章日后淮軍的基礎。 圖為淮軍正在訓練 縱觀這一時期不難發(fā)現(xiàn),曾國藩創(chuàng)建淮軍的目的有三: 第一,要用淮軍吸引住朝廷的注意力,清王朝作為滿洲貴族的天下,卻因種種原因存在聽命曾國藩的湘軍,并且這一軍隊日益發(fā)展,總有一天會功高震主,倒不如先下手為強,另外創(chuàng)建一支軍隊,吸引朝廷某些人的注意,將自身的風險分散; 第二,也是曾國藩出于對自身以及家人的安全考慮,畢竟天下姓愛新覺羅而不是姓曾,即使他曾國藩的功勞再大,收復失地再多,他也是要臣屬于皇帝,“狡兔死,良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這個道理,熟讀史書的曾國藩不會不清楚,等到太平天國這個危機消除,他手下的湘軍必然要被裁撤,而自己常年的征戰(zhàn)以及耀眼的戰(zhàn)功,也使得他樹下了不少政敵,但是,如果創(chuàng)建了一支淮軍這樣的軍隊,既能應對朝廷裁軍,又能保障自己的地位。 第三,則是前面提到的現(xiàn)實問題,當時的湘軍確實面臨著兵源不足的難題。 這便是曾國藩超乎常人的地方,可謂是一箭雙雕一舉兩得,通過創(chuàng)建淮軍這個行為,一個曾國藩便化為了兩個曾國藩。 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另辟蹊徑保存實力 太平天國的北伐行動,給清廷統(tǒng)治者造成了很深的心理陰影,開始擔心江山不穩(wěn),因此將戰(zhàn)略真心放在了抵御太平軍北進上。 1858年,曾國藩率部到達離安慶二十里的高橋,準備進攻安慶和桐城。正在這時,曾國藩接到了江南大營被攻破,要求他率兵援救的命令。而曾國藩也以兵力不足為由回絕了朝廷的旨意。同年四月,朝廷又令曾國藩去救援蘇州和常州,并認為安慶早已是囊中之物,而蘇州常州等地經(jīng)濟發(fā)達,是國家賦稅的主要征收地,因此保障蘇州是當前要務。 然而,曾國藩的戰(zhàn)略意識卻與朝廷截然相反,曾國藩認為,江南大營的根基是蘇州和常州,而他的湘軍根基則是兩湖,倘若湘軍離開兩湖地區(qū)去東援,則湘軍失去了根本,缺乏依托,相應的,太平軍倘若在東線取得勝利,必然會揮師西進,進犯兩湖地區(qū),這時候湘軍再借地利,便很容易戰(zhàn)勝太平軍。 圖為安慶戰(zhàn)役的示意圖 這種重大的軍事行動,作戰(zhàn)思想必須要統(tǒng)一,但現(xiàn)在曾國藩卻與清廷產生了戰(zhàn)略分歧,導致戰(zhàn)爭進度拖延。前面也介紹,曾國藩有抗旨的“癖好”,但他卻也清楚,不能一次次地跟朝廷對著干,總不能把桀驁不馴的標簽往自己身上貼。于是乎,他又開始了他的兩面手段。 第一,曾國藩多次上書朝廷,耐心解釋其中的利弊,試圖改變清廷的戰(zhàn)略認識,同時又做出看似讓步的行為,將大營由宿松移到皖南地區(qū),并奏報東援計劃;第二,仍把戰(zhàn)略重心放在安慶,但卻沒有將其擺在明面上。 后來的局面也沒有出乎曾國藩的意料,攻打安慶,太平軍并未攻打蘇州和常州。這一次,曾國藩雖然再次抗旨不遵,但他卻給朝廷呈上了一份勝利的結果,讓朝廷得以充分地信任他。 類似這樣的的重大戰(zhàn)役,曾國藩清楚,自身內部的分歧是最大的天敵,因此他沒有像之前那樣選擇與朝廷硬頂,而是相互說服,盡管只是表面的統(tǒng)一。而這一作風也頗有孔子的中庸之道,既堅持了自己的原則,又遷就了對方的意思,緩和了雙方的沖突,為取得最終的勝利奠定了內部基礎。 歸根結底,曾國藩的一番努力,也是為了保全湘軍本身,單從當時的兵力來看,湘軍對太平軍來說,兵力處于明顯的劣勢地位,出兵東援必定損失慘重,然而曾國藩大局在胸,充分分析了敵我情形對比,制訂了詳細的作戰(zhàn)計劃,取得了又一次的勝利。因此,曾國藩雖然抗旨了,但他卻向朝廷交上了一份比按原計劃成果更大的戰(zhàn)報,使得朝廷心服口服,自然無法追究他抗命的責任。 從這件事看來,一旦有勝算的把握或者值得一搏的計劃時,就可以按照自己的計劃來行事,而不是拘泥于上司的模板。 作為中國近代史傳奇般的人物,曾國藩能夠在晚清政壇叱咤風云多年,其根本就是手中有這么一支效忠于他的湘軍,而這一團練組織的發(fā)展壯大,便于上述介紹的曾國藩“潛龍在淵”的手段密不可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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