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后一生,經(jīng)歷了北宋兩次變法。身為女子,她的角色的確受到了限制,但是,當(dāng)一群士大夫為了確立自己的主張而大鬧朝廷時,深宮中的曹后卻能致力于保全雙方的精銳力量,為后世子孫留下一批聲名卓著的人才。這樣的遠(yuǎn)見,讓后世無法忽視她對國家長遠(yuǎn)發(fā)展的貢獻(xiàn)。 宋仁宗有三個皇后:第一個郭皇后是“包辦婚姻”,垂簾聽政的太后一死,他就找個理由把皇后廢了,第三個是深受寵愛的張貴妃,不幸早亡,仁宗思念之下追封為后;而真正陪伴了他大半個帝王生涯的,是第二任皇后曹氏。 在北宋,許多皇后和妃子系出平民。有個顯赫的娘家,對皇后來說,未必就是好事。外戚干政,是所有帝王都小心提防的。曹皇后是北宋開國名將曹彬的孫女,曹皇后飽讀史書,不愿重演歷代皇后家族的悲劇。大多數(shù)時候,她溫柔簡樸,最喜歡的活動是帶著宮女妃嬪,在宮里種點莊稼,采桑養(yǎng)蠶。終其一生,不單獨和娘家人見面,連對親弟弟曹佾也不例外。冊封皇后的當(dāng)天,她的叔叔曹琮上奏,辭謝皇帝的封賞:“我既然成了皇后的親屬,就不應(yīng)該再受恩典了。”另一個親戚曹儀也自請辭去軍職。 在朝廷,曹家沒有一個高官,在后宮,皇后沒有爭過一次寵。張貴妃仗著得寵,越禮提出要借皇后的儀仗出游,而曹皇后并不介意。得意忘形的張貴妃回宮后向仁宗炫耀,仁宗十分生氣,狠狠地訓(xùn)斥她擾亂禮儀。 1048年正月十八,宋仁宗正在皇后寢宮里休息,突然有侍衛(wèi)叛亂、闖進(jìn)后宮殺人,這讓仁宗皇帝有些緊張,倒是曹皇后頭腦清醒,吩咐嚴(yán)守宮門,保護仁宗,又派心腹去調(diào)救兵、預(yù)備救火——這一點非常聰明,正是她的預(yù)見,叛賊們縱火燒宮的計劃流產(chǎn)了?!耙拱肫綄m亂”,顯示出她將門之女的非凡膽識,令宋仁宗大為佩服。 “夜半平宮亂”過后不久,閏正月十五,仁宗興致勃勃,想在宮中再張一次燈,重溫“燈火闌珊處”的元宵氣氛。而曹皇后覺得這樣做一來鋪張浪費,二來百姓會有閑話,于是便據(jù)理力爭,再三勸阻,讓仁宗取消了計劃。多年以后,她對孫子宋神宗回憶這段皇室夫妻的生活時,說道:“我以前聽到了民間的疾苦,一定會告訴皇帝;仁宗皇帝聽了我的話,也常常會頒發(fā)赦令。” 轟轟烈烈的范仲淹“慶歷新政”,在宋仁宗的支持下開始了,曹皇后提出過一些反對意見。但總體上,她保持了一個旁觀者的清醒。大變法帶來的人心動蕩,新黨和舊黨的激烈論爭,丈夫作為皇帝如何駕馭朝局,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成為日后她極力糾正宋神宗變法的經(jīng)驗之源。 1063年,仁宗去世,仁宗死時,曹皇后就在他身邊,眾人嚎啕大哭,她忍淚而起,下令封鎖死訊,宮廷上下都裝做仁宗在世的樣子。因為仁宗無子,繼承人空懸多年,皇族和大臣暗潮涌動,各有人選,英宗趙曙自幼被曹皇后領(lǐng)養(yǎng)在宮中,一直徘徊在太子位置的邊緣。即使仁宗晚年,決意立他為儲,可其位子也并不穩(wěn)固。所以仁宗歸天這個秘密一直保守到第二天天亮,韓琦奉命進(jìn)宮。兩人安排好一切,才公布仁宗駕崩、英宗即位的消息。英宗趙曙在惴惴不安中登基,政局隨時可能動蕩起來。 這個在皇宮中戰(zhàn)戰(zhàn)兢兢十余年的新皇帝,不堪長期心理壓力,精神失常了。仁宗大殮當(dāng)天,他神智不清地呼號奔走,不能成禮。韓琦沒有辦法,只得向曹后建議垂簾聽政,主持大局。 曹后深受丈夫的影響,“天下計不從一人出”。大臣有疑而不決的事請她定奪,她會召集眾人商議。垂簾,對曹后來說不是一種權(quán)力,而是一種責(zé)任。一年之后,朝政井然,兩朝交接平穩(wěn)渡過。英宗康復(fù)后,她才得以還政,重新隱居深宮。 英宗在位四年,就一命嗚呼,但英宗皇位的確立,為年輕銳進(jìn)的宋神宗鋪好了一條路。神宗是英宗的獨子,沒有競爭當(dāng)繼承人的壓力,又得到了祖母的悉心栽培,他是一個有抱負(fù)的皇帝,渴望創(chuàng)造一個盛世強國,他蓄意改革,重新啟用當(dāng)年被仁宗冷落的王安石。 此時,朝中還有不少“慶歷新政”的老臣,這一批人,已親身經(jīng)歷了那一輪激進(jìn)改革的痛苦和后來仁宗長期溫和路線的成效,所以,王安石更加激進(jìn)的變法方案提出之后,反而得不到他們的支持,宋神宗和王安石陷于空前的孤獨。 為了緩和局面,他們不得不另選一批新人。但這些人,或為鉆空子,撈油水,或為走捷徑,爬仕途。改革變成了一個“怪胎”——群臣和百姓都反對。 王安石喊出了石破天驚的“天命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掀開了一場關(guān)于“國是”的爭論,朝廷成了“一言堂”,容不得不同的聲音。 深居后宮的曹后,最擔(dān)心的就是“一言堂”。政令的改變,對國家的影響是一時的;政風(fēng)的改變,卻有無窮后患。她開始干預(yù)此次改革:“新法有其弊端,現(xiàn)在民間深怨青苗法和募役法,難道皇帝不該想想嗎?”甚至老淚眾橫。 政策上的勸說宣告無效,曹后轉(zhuǎn)而致力于人事問題,以此維系朝政的平衡,不至于出現(xiàn)向改革派一邊倒的情形。 1079年,在歐陽修、韓琦、富弼等名臣相繼因反對變法而被貶黜之后,轟動朝野的“烏臺詩案”爆發(fā)了,蘇軾因詩中有不滿改革的句子而獲罪。是年冬天,彌留之際的曹后,把宋神宗叫到病榻前:“當(dāng)年仁宗在科舉考試中得到蘇軾、蘇轍兩兄弟,高興地對我說:皇后,我替子孫覓得了兩個宰相之才。現(xiàn)在蘇軾入獄,你怎知不是仇人中傷呢?就算他的詩有所不妥,也只是小過錯,不可傷了朝廷的中正平和之本。”蘇軾由此得以保全。 與此同時,對已成眾矢之的王安石,曹皇后也叮囑神宗:“王安石的確有才學(xué),可惜仇人太多,你若真愛惜人才,不如讓他暫時離京外任?!毖援叄芎蟛∈庞陂_封。 六年之后,宋神宗也抱憾而亡。哲宗即位,其祖母高后垂簾聽政。高后不是一個具有寬大胸襟和冷靜頭腦的人,她全面否定了王安石變法,變法大臣一律被貶。后來,哲宗親政,叛逆的小皇帝又全盤反對祖母,要全面恢復(fù)王安石新政,但北宋沒有第二個曹后,也沒有第二個王安石。一來二去,北宋朝廷上再也聽不到不同的政見,只有不斷加深的黨爭和一遍一遍被修正的“國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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