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邊碼故事”(ID:tech-kk),作者:JUMP,36氪經(jīng)授權(quán)發(fā)布。 一年之內(nèi),紀錄片導演竹內(nèi)亮去了四次武漢。 4月10日,應微信邀請,竹內(nèi)亮在武漢街頭做了四個半小時的直播,這一次他帶上妻子一起,在戶部巷吃起了熱干面,跟小店主聊起了天,重走了長江大橋,重新見到了武漢的煙火氣。 生活是一個進行時態(tài)的詞語,即使在重大的困境面前。一年過去了,武漢人的生活也在繼續(xù),作為一個曾經(jīng)參與疫情中武漢人生活切片的外來者,竹內(nèi)亮用鏡頭語言記錄下了一部分個人與集體記憶,他的觀察和感受是怎樣的?于是,邊碼故事和竹內(nèi)亮有了以下十問十答。 文 | JUMP “每個武漢人都有他的故事”竹內(nèi)亮 x 邊碼故事邊:在《好久不見,武漢》的主人公里,有一直跟您保持聯(lián)系的嗎,他們的生活前后有變化嗎? 竹:一直都有聯(lián)系,從去年6月到現(xiàn)在我去過四次武漢。 第一次是去拍攝《好久不見武漢》,我和攝制團隊在武漢呆了10天;第二次是去年12月在武漢辦紀錄片觀眾見面會,我重新見到了幾位紀錄片里的主人公;第三次是今年3月我去武漢大學做櫻花直播,我和片子里的護士勝男相約見了面;最近一次就是4月10日,我應微信邀請去武漢戶部巷、江灘等地做直播。 圖 | 《好久不見,武漢》 他們的生活一直在變化,日料店老板賴韻雖然還是沒有找到合伙人,一個人要忙里忙外,但他的生意相比我去年五月去的時候已經(jīng)好多了,很多網(wǎng)友跨越幾座城市來打卡;疫情之后,其他病類的患者逐漸增多,勝男的工作越來越忙,下班之余,她玩起了視頻直播,她說這是為了讓更多人來長期關注醫(yī)護群體;唱RAP的英語老師成了學校里的名人,做脫口秀,登臺表演,她的生活更豐富了;也有一些人失去了聯(lián)系,比如曾經(jīng)參與雷神山醫(yī)院建設的小哥,我們后來沒有再見面。 圖 | 《好久不見,武漢》 邊:每次去武漢,街頭人們的表情有什么不一樣,你在采訪后記里寫“擔心會辜負武漢”,這次去武漢還有這樣的感覺嗎,你對武漢人的整體印象是怎樣的? 竹:我來到武漢,不僅僅是工作,有來到朋友家的感覺。 四年前,我第一次來武漢拍《我住在這里的理由》,拍開咖喱店的日本老爺爺,就認識了很多朋友,那時,我第一吃到武漢熱干面,覺得真好吃,這次來,又吃了熱干面,依然好吃!街邊的店鋪都開門了,春天的武漢很舒服,有江風。 圖 | 《我住在這里的理由》 最近一年,武漢人都戴著口罩,看不到大家的臉。10號那天去,街頭上大家也依然還是很謹慎。 我第一次看到很多人的面孔是在3月去武漢大學做櫻花直播的時候,在盛開的櫻花樹下,人們迅速地摘下口罩,拍照,然后又快速戴上,幾乎每一個人都用同樣的動作與櫻花合影,他們開心地說話,擺動作,笑。 圖 | 武大櫻花 那一刻,我覺得武漢真的開始恢復了。我很感動,櫻花之美,讓人們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故事”,這次來直播,有一個媽媽跟我講了她在封城期間買不到奶粉,通過各種渠道接力的故事;另一個媽媽跟我回憶起她在懷孕期間,無法去醫(yī)院的焦急心情。 我很佩服中國人隨機應變的能力竹內(nèi)亮 x 邊碼故事邊:您如何看待大數(shù)據(jù)精細化手段在抗疫過程中的應用,比如您也一直在使用的健康碼? 竹:一方面覺得麻煩但另一方面確實方便。這一年里,我頻繁出差,去了東北、北京、上海、浙江、海南、青?!仁畮讉€地方,每去一處,健康碼和行程碼都是必備的,今年一月在北京,行程登記會精細到坐出租車的車牌,上下車地點,去餐廳、辦公樓,都需要掃描二維碼,登記,這樣的管理很徹底,也是控制疫情的良方。 日本也有開發(fā)出類似的應用,但不如中國細致,因為日本疫情反彈,我已經(jīng)有一年多沒回日本的家了。 邊:復工復產(chǎn)的方式,根據(jù)您了解到的,中國人最不一樣的地方是什么?有什么令你印象較深的場景? 竹:我很佩服中國人隨機應變的能力。 中國是一個多元豐富的國家,人們的適應性非常強,這個不行做那個吧,面對困境,人們心態(tài)很樂觀。我在《后疫情時代》中拍攝的溫州直播小商戶,他們直播賣貨的方式在我看來很不可思議。 網(wǎng)絡搭建起了一個橋梁,為了生存,很多商家在鏡頭前推銷自己的商品,通過直播,拍片子,展現(xiàn)自我個性,找到賺錢的門道,這在日本很難實現(xiàn)。 假如是一個賣杯子的門店,日本老板可能就是一輩子做杯子賣杯子,不去挑戰(zhàn)新辦法,中國老板可能就會開直播課,在朋友圈,在視頻上直播教別人怎么做杯子,順便把杯子賣出去。 這次直播,我還去探訪了武漢大學中南醫(yī)院,見到了曾經(jīng)參與抗疫的醫(yī)生曹清,她也感染了新冠,幸運的是,她康復了,回到了工作崗位。 我也發(fā)現(xiàn),疫情也讓醫(yī)院往互聯(lián)網(wǎng)方向加快轉(zhuǎn)型,醫(yī)院里,從掛號到就診都可以在微信小程序完成,效率很高。 我想,二十多年來,互聯(lián)網(wǎng)不僅僅影響了中國人的行為,也深刻影響了人們的思維方式。其中,最根本的不同,還是兩個民族的性格差異。 我身處的像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國家,一切都在變化中竹內(nèi)亮 x 邊碼故事邊:您一直在拍跟中國相關的紀錄片從《麻將的起源》到《長江天地大紀行》到《我住在這里的理由》到中國抗疫三部曲。你接觸中國以來,您所理解的“中國”有變化嗎? 竹:2003年是我第一次來中國,18年過去,現(xiàn)在的我像是處在一個完全不同的國家。 所有的都在變化,沒有還未變的東西,所有的東西都變了,包括人們的思想和行為方式,我自己也處在這種變化之中。 邊:十年前,你沿著長江行走的時候,最大的感受是什么?當你準備重走的時候,你有特別想重逢的人嗎? 竹:十年前,我們歷時一年從長江源頭溯源向東,拍到長江入海口,6300公里,旅途中見到了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文化交融在一起。 我最大的感受是,中國真大啊,無邊無際的大,中國人很熱情,得知我是日本人后,他們向我打聽山口百惠和高倉健的近況。 我跟片中的一些主人公還保持聯(lián)系,今年夏季,我會再回香格里拉,我也很想知道,十年來,片子里那個叫次姆的藏族姑娘,生活發(fā)生了哪些變化。 邊:你常稱自己為“南京人”,您如何看待自己的“移民”身份(從日本到南京),以及日本文化與中國文化在您身上的雙重體現(xiàn)? 竹:年輕的時候,我為NHK工作,拍攝紀錄片,在那段時間,利用工作機會,我走遍了亞洲各國。 在心理認知上,我認為自己是一個“亞洲人”,中國和日本是我常住的兩個故鄉(xiāng),我沒有把它們分開來看。 我拍過各種各樣的人,總統(tǒng)也好,流浪漢也好,都是一樣的人,都是平等的生命,我都是用一樣的心態(tài),一樣的看法去對待他們。 要說兩種文化在我身上的體現(xiàn),可能就是分別在兩個國家長時間生活的經(jīng)歷讓我長成了一個“非典型日本人”吧,我一直在做紀錄片,但一直又在打破記錄片的規(guī)則,這點是從中國人的“隨機應變”中習得的。 我知道在當下,紀錄片越來越小眾,人們都喜歡看綜藝,對嚴肅正經(jīng)的紀錄片接受度不高。所以我打破了一些規(guī)矩,比如導演本人出鏡,堅持跟拍,不擺拍。 堅持很老套,但做了有用竹內(nèi)亮 x 邊碼故事邊:《好久不見武漢》被很多網(wǎng)友說有是枝裕和的風格,尤其是作為封面圖的那張照片,在你的成長經(jīng)歷中,有哪位導演或創(chuàng)作者是深深影響你的嗎? 竹:NHK對紀錄片“真實性”的要求影響了我,寧可犧牲構(gòu)圖,完美的光影,也要保證真實感和在地感,這是我一直要求自己團隊做到的。 要說真正影響我的導演應該是美國知名紀錄片導演邁克爾·摩爾,他用幽默和詼諧的鏡頭去表達自己的觀點,用娛樂精神去展現(xiàn)真實,這也是我的理想工作狀態(tài)。 邊:請問你是如何在日本競爭激烈的大環(huán)境下找到自己的愛好,并持之以恒? 竹:當導演是我的人生夢想。高中時,我每天要看兩到三部電影,畢業(yè)后我去了東京專門學校學習導演專業(yè),學完后,找工作時,日本就業(yè)冰河期尚未結(jié)束,四處碰壁。 24歲,我才真正開始成為一名導演,開始拍片。2010年前后,我碰上人生的低潮期,在公司,我寫的企劃總是通不過,每次都是執(zhí)行別人的任務,這樣沒什么意思。因此,2013年我跟著老婆回南京,做了一名自由導演。 邊:你對當下的年輕人有什么建議嗎? 竹:年輕人是不會聽話的,不過,非要說一個建議的話,就是找到自己喜歡什么,并堅持下去。 大家都以為我是一個正能量導演,其實這是誤會了我,我拍片子從來都是因為自己想拍,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自己。在日本,我這一行,有很多人六七十歲了還在做攝影師,現(xiàn)在年輕人壓力大,很容易累了就不做了。一定要堅持,這話很老套,但有用,我也是在不斷堅持中,慢慢讓人生的路越走越開闊。 該文觀點僅代表作者本人,36氪系信息發(fā)布平臺,36氪僅提供信息存儲空間服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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