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澄自述 逸澄,1971年生于古城隴西。先后求學于天水師院美術系、西北師大敦煌藝術學院、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生院杜滋齡工作室。
中國人物畫中的“山水情結”
作為生成于博大文化與深厚歷史積淀沃土的中國畫是中國傳統(tǒng)人文思想的載體。它從審美心理、價值取向以及創(chuàng)作追求、創(chuàng)作狀態(tài),乃至技法等各個方面都受此崇尚自然的“山水情結”之深刻影響,認為畫是“發(fā)之與天然,非由述作”(唐.張彥遠《歷代名畫記》),要畫家用:“自然”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與創(chuàng)作方法來作畫。同時常用比興之法,以畫中山水為中介而“緣物寄情”、“神與物游”,照應情神。眼中春風秋云,悟之于心中,訴之于筆端,繪之于紙面,已非風云,而是神思了。正如宗白華所言:“山川大地是宇宙詩心的影現(xiàn),畫家的心靈活躍,本身就是宇宙的創(chuàng)化 ”。 這一“山水情結”彌散在本身描繪山川草木、花鳥魚蟲,具有自然之性的山水畫和花鳥畫中,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這也是中國傳統(tǒng)山水、花鳥畫在發(fā)展上相應隊伍壯大、技法完整、內涵豐富、體系成熟的重要原因。而對于大受儒學以尊崇社會道德精神為根本、積極入世思想影響的中國人物畫,更易于擔負“成教化,助人倫”,“與六籍同功,四時并立”(唐.張彥遠《歷代名畫記》)的重要社會使命,被張彥遠稱為”有圖之鴻寶,理亂之紀綱”。從表象看,似乎與山水氣象、草木造化無緣,但實際上,中國人物畫真正的藝術生命力,發(fā)之于對客觀自然的依存,活之于自然客體的脈絡,因而創(chuàng)作就不可避免地要系之于“山水情結”。 首先,表現(xiàn)在創(chuàng)作觀念上。中國人物畫也講“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只不過面對的“造化”客體是具體的天地自然中的人罷了,用人物畫專用語來講,要求表現(xiàn)人物“傳神”,須“以形寫神”,“形”便是自然造化,為了使“造化”與“心源”諧和地凝于畫面,便須以一種“山水心態(tài)”,即自然和諧心態(tài)的創(chuàng)作觀進行人物畫創(chuàng)作;也是以“自然天成”山水畫的“意境”來品評人物畫里的“境”與“韻”,這種對意境與氣韻的追求,就使中國人物畫和西方的人物畫在審美價值取向上迥然不同了。如馬振聲畫作《聊齋》,將人渾化于天、月、樹、狐之中,觀者見之如感莊周夢蝶,人焉、狐焉、天地焉,亦真亦幻,融溶一體,作者正是通過營造幽遠的境,而烘托出“意中人”。這種“心物相映”、“情景交融”的創(chuàng)作取向,是與傳統(tǒng)文化中的“藝術生態(tài)觀”、“自然觀”一脈相承的,是暗藏于人物畫中的“山水情結”。 其次,表現(xiàn)在畫面布陣入境的寓意上。歷代人物畫家,多喜表現(xiàn)如陶淵明、謝靈運、王維、蘇東坡等樂山樂水之文人雅士;或是表現(xiàn)與山水自然相生相融、古樸原始、少染市塵的少數(shù)民族;或是秀雅倩美、清新自然的仕女;畫面內容多使人物盤恒、結廬于秀山麗水之間,或嘯傲、坐臥于竹林山溪之畔,或漫行、吟詠于古木蒼巖之側;取意或“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或“獨坐幽篁里,短嘯復長歌”或“松月生夜涼”或“獨釣寒江雪”。常常借山川草木之態(tài)之境,來襯映畫中人物之志之思之情,使二者和諧統(tǒng)一。作者總是將自己的“山水情結”借人與自然結合,用筆墨去形容定格那種感悟里的理想境界。古往今來,這樣的題材之所以贏得文人雅士以至尋常百姓的喜聞樂見,也正是暗合了人與自然不可分隔的原本之故。書畫往往最直接地體現(xiàn)于中國居室文化漫長的發(fā)展變遷中,人的一種牢固的特殊情結,尤其是在人類經(jīng)濟社會空前高質量發(fā)育,物質需求有很大可能得到滿足的環(huán)境條件下,人們開始又感受到強烈的現(xiàn)代氣息帶來的無窮壓抑,于是,情牽高天厚土,夢系青山綠水。而經(jīng)過一天的奔波勞作,總想在家的小天地里得到身心的放松。在有限的空間里,每每面對一幅諸如“小橋流水”、“田園煙雨” 、“牧童短笛”、“重山輕舟”一類的掛畫,就會把心緒換位引向無限的時空。由此所系、繪畫無疑是一種具有長久生命的藝術,而所需要的是這一藝術尤其是中國人物畫藝術的創(chuàng)造者們,不僅自己要能夠置身畫中,重要的是把對你藝術的面者能夠引入畫中,生發(fā)和你一樣的情結。 其三,表現(xiàn)在創(chuàng)作理念運用上。歷代畫家常借山水的形態(tài)來表現(xiàn)人物性格和氣質。比如任伯年的《女媧煉石》,將神話中的人物整體形態(tài)與衣紋巧妙結合,勾勒、皴擦成一巨石,既表現(xiàn)畫中人物高古之氣,同時突出女媧煉石補天的精神內涵,使作品有強烈的感染力;在現(xiàn)代作品中,王迎春與楊力舟創(chuàng)作的《太行鐵壁》將人物與山石融為一體,即表現(xiàn)太行山的鮮明特征,更借助太行風骨渲染特定歷史背景下老區(qū)軍民頑強、無畏、艱苦卓絕、眾志成城的斗爭精神,二者構成了一座偉大民族的歷史豐碑。一幅畫作,讓人體會到歌頌主題的精神品格;聆聽到畫中催人奮進的呼喊;領略到畫外滾滾涌動的民族氣概,這就是畫家創(chuàng)作理念的體現(xiàn)。 其四,表現(xiàn)在創(chuàng)作筆墨技法的駕馭上。一方面,畫家在對自然山川形神的感悟中,豐富、充實筆墨的表現(xiàn)力,升華筆墨的精神內涵。如用筆用墨中講究的渾化無跡,洇蘊天然;講究的枯潤、濃淡、聚散、急緩、輕重、大小等對比與統(tǒng)一;講究的筆墨形式中陰陽、向背、柔圓流美、造勢、諧和等因素。在藝術品評中,常借用自然云水風物之態(tài)勢來形容、詮釋筆墨特點,如人評吳道子、曹不興的人物為“吳帶當風”、“曹衣出水”;用筆用墨效果用“潤含春雨”、“干裂秋風”評價;傳統(tǒng)人物畫中的“十八描”,便有“行云流水描”、“蘭葉描”、“折蘆描”、“枯柴描”等稱謂。一方面,在人物畫表現(xiàn)中將山水畫中的勾勒、皴擦、點染、積墨等筆墨技巧信手拈來,為我所用。這一點在現(xiàn)代人物畫中更為突出,如傅抱石之高士、麗人、破筆散鋒寫就,溶人物于風雨樹木之中;而李可染筆下的牧童,戰(zhàn)筆勾畫,與樹與牛渾然天成,天趣自溢;而石魯、李伯安、陳鈺銘、趙奇等當代人物畫家更是取山水意境、參山水技法,借山水筆墨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和鮮明的個性。因而,人物畫家除了精熟人形、品味人心、洞察人性之外,還需使自己的心靈游逸于山水造化之間,領悟山水精神,通融自然之韻,使作品的“自然性”、“山水性’在內容上、形式上都有更加趨于和諧自然的態(tài)勢。 當然,應清醒地看到,一些人物畫家對“上水情結”的刻意追求,使人物畫家走入失卻自身特點,充滿習氣的誤區(qū):重率意揮灑,忽視造型、傳神;求筆情墨趣,而筆不應物,貌合神離;少生活積累,內容空泛概念;熟慣套路小品,缺乏真情實感。這些都失卻了人物畫創(chuàng)作題材的社會性、內容的傳神性、造型的藝術性。正因如此,人物畫家需以人為本,參悟自然,豐富營養(yǎng),錘煉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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