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江上的船工 黃春紅 家住都江堰玉堂街道的二嬢,接近九十歲的人了,不但每天能爬幾次六樓,記憶力還超好,口齒也很清楚。我每次去她們家,她都會一遍一遍地給我講岷江船工的故事。講著講著,還會喊幾聲岷江號子。麻溪是個礦產(chǎn)豐富的地方,特別是煤炭,家底稍殷實一點(diǎn)的人家,都有幾個小煤礦。方圓幾百里的壯漢,都會來麻溪討生活?;蛳碌V井,或做船工。船工包括舵手、撓手、纖夫。那會兒不通公路,從麻溪到灌縣(都江堰)的路是一條很難走的羊腸小道,再加岷江兩岸絕壁聳立,到都江堰的平原地帶,還需要翻越幾十里的陡峭山路。所以煤炭就用船,從岷江河運(yùn)到灌縣伏龍的回水沱下船。伏龍觀建在離堆之上,三面懸絕,左側(cè)是寶瓶口,江水奔騰澎湃,氣勢磅礴。但在右側(cè),卻有一個回水沱,正好方便船只???。當(dāng)時岷江上的船只,其實就是漂排(竹筏),但運(yùn)煤的竹筏造工非常精良。是由一百多根毛竹,綁在一起,底部有三層。上面訂上木板,四周也用竹子綁成半米高的圍欄。前面橫著綁一根大的杉木保持平衡,中間穿進(jìn)一根長木頭做舵桿。一只大船能載十噸煤,邊上還要坐十幾個人。掌握舵桿的被稱為舵爺,二嬢稱他為轉(zhuǎn)把手兒。遇到淺灘和轉(zhuǎn)彎的水面,就會根據(jù)彎道的大小和水面的深淺而轉(zhuǎn)動,船便會順風(fēng)順?biāo)焦嗫h。當(dāng)時麻溪人去趕灌縣,有熟悉的人和舵爺打個招呼,便可搭個順豐船。不熟悉的,哪怕上了船也會被趕下來。有些坐上的,在回來時,一般都走山路返回。有年清明節(jié),外婆叫二嬢給嫁在灌縣玉帶橋附近的大嬢送棉花草饃饃。大姑爺那會兒在伏龍觀過磅和記賬。二嬢坐他的船下去,把棉花草饃饃交給大姑爺,再去西街買根紅頭繩啥的。大姑爺和轉(zhuǎn)把手兒很熟,再加當(dāng)時的船篷(船工住的房子)就在外婆家隔壁。所以,舵爺對二孃總是客客氣氣的。二嬢下船后,轉(zhuǎn)把手兒總會扶她一把,生怕她就掉進(jìn)水里。大姑爺和他很熟,再加當(dāng)時的船篷(船工住的房子)就在外婆家隔壁。喂,二妹子,搞快點(diǎn)子哈,買好東西就來坐我的船回去。算了,今天不趕時間,又沒下雨,我還是自己走路回去。那個轉(zhuǎn)把手兒是外地人,姓王,大家都叫他王頭兒。他中等個頭,瘦精精的,眉毛比較長,眨眼睛時會像上翹,眉心還有一顆黑痣。他的開船技術(shù)非常了得。從麻溪到灌縣,大概有十多里水路,到沙金壩上游的河面寬,水勢也比較平緩。但到了沙金壩那段(今紫坪鋪大壩附近)就比較危險了。因兩岸山勢陡峭,江面變得狹窄,再加有暗石,船行此地,別的舵爺都很切霍(害怕)。夏季漲洪水時,水勢比較穩(wěn)。冬天枯水季節(jié),江水下跌,那個地方就出現(xiàn)一道矮矮的陡坎,形成瀑布狀。船行至此,如離弦之劍,飛瀉而下,稍不注意,瞬間就船毀人亡。那時候,就在那段江面,幾乎每個月都有翻船事件。然而,這個瘦精精的王頭兒,行船十來年,卻從未發(fā)生過一起翻船事故。纖夫基本上也是外地人,大多是安岳射洪一代的。他開的船有十幾個纖夫,纖繩是用布條做的,很寬,先套在背上,再跨上肩膀。他們背朝著天,臉朝著地,一步一聲“嘿著“,一步一把血汗。特別是到了沙金壩那段,他們的胸脯幾乎貼到了卵石上。旁邊有樹木的話,就一只手抓住樹枝,一只手摁在石頭上,在喊號子時,滿臉的皺紋裂成大縫,仿佛被他們抓扯過的樹枝,都能鑲嵌到臉上的“裂縫”里頭。灌縣解放后,岷江河對面修了公路,煤炭就不用從水上運(yùn)到灌縣了。是用更先進(jìn)的木頭船擺渡到對面,然后用汽車運(yùn)。后來隨著213國道的修建成功,岷江里的擺渡船逐漸消失。隨著船的消失,開船的王頭被安排到靈巖煤礦工作。船篷也被我父親買了下來,經(jīng)過修補(bǔ)翻蓋后,就成了一個家。我出生后,在船篷改裝的家里度過最快樂的童年和青年。如今,每年我都會去一次家鄉(xiāng)麻溪,即使它早已沉入水底,但那份家鄉(xiāng)情懷絲毫不減。每當(dāng)我行走在紫平鋪水庫的岸邊時,會情不自禁地學(xué)著二嬢的腔調(diào),喊一嗓子岷江號子。麻溪街上晚黑有川劇團(tuán)喲,嘿著……嘿著……關(guān) 于 作 者 About the Author 黃春紅,女,四川省都江堰人。生于60年代末,小學(xué)文化,熱愛文學(xué)。90年遠(yuǎn)嫁浙江,2016年4月回到家鄉(xiāng)開始學(xué)習(xí)寫作,現(xiàn)是成都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都江堰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人民代表報》《四川農(nóng)村日報》《成都日報》《安慶日報》《閩西日報》《惠陽日報》《都江堰報》,《龍泉驛》《光源》等全國多家報刊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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