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橋 月亮船 文/ 三柳 前天下午接到母親的電話,外婆去世了,我收拾了東西就匆匆忙忙開車回家。 昨天一大家子幾十人聚在一起,忙活一天諸事完畢,外婆也永遠靜靜地躺在山腳下了,與青山綠水相伴。九十歲無疾而終,不曾少吃一頓飯,在我們老家農(nóng)村是喜喪。況且這兩年外婆一直躺在床上,除了吃飯和去衛(wèi)生間很少起來,迷得也不認識人了,離開這個世界是一種解脫,去天國靜享安樂。 五個子女各自都是一大家子,日子紅紅火火,大姨家大表哥都當爺爺了,五世同堂,人生如此,也是功德圓滿。母親失去了媽媽,對我而言,所有關于外婆家的童年回憶也都成了過往。 活著的外婆高高瘦瘦,比外公還高半頭。印象中她就一直那個樣子,花白頭發(fā),打著卷兒。母親也是自來卷,年輕時像燙了發(fā)一樣,我長得像母親,頭發(fā)稍一長就打卷兒。 她姓賈,不識字,有一次我說她和賈寶玉是一家子,她竟然問我賈寶玉是哪個村子的。感覺她天天就在廚房里忙活,還喂幾頭豬。蒸的饃總有一種老酵味兒,那是因為面發(fā)得有點過。冬天喜歡把豆腐凍了再炒,使我驚奇豆腐里面為什么那么多小眼兒。她喜歡嘮叨,一些話翻來復去地說許多遍,我煩了就捂著耳朵大聲吵著“煩死了不要聽了”,她也不生氣,還笑著絮絮叨叨。 外婆家在方莊,大半個村子的人都姓方,離我家有七八里,小時候他們莊家家戶戶都種瓜。 母親姐弟四個,小舅是最小的,只比我大三歲。母親小名兒叫多兒,想來是外公嫌閨女太多的緣故。瓜熟的季節(jié),我們姨表兄弟幾個就都去外婆家吃瓜。坐在瓜棚里大吃特吃,吃得不想吃飯。外公只讓吃小瓜歪瓜,大瓜好瓜是要賣的,外公會說那是瓜種,不能吃的。等他一離開,我們就專挑瓜種吃。因為年紀相仿,少不了打打鬧鬧,時而和好時而斗氣。外公就會罵道,現(xiàn)在一吃瓜小龜孫們都跑來了,等到會挑水了,誰也不來了。當時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現(xiàn)在想來也是的,會挑水的時候長大了,為了生計各奔東西,外婆家的瓜也就沒有了吸引力。 我們那里管外婆叫姥娘,外公叫姥爺。方莊三面環(huán)河,一面是山,河上也有橋,是木橋,或是擺上幾個大石頭供人跳著過。山間的溪水清澈透明行不得船,卻是洗澡的好去處,我們一天都要洗上幾次。洗了澡就在河邊的樹蔭下,光著身子唱那時候最流行的兒歌: 黑老鴰,黑黝黝, 我去姥娘家住一秋。 姥娘看見怪喜歡,妗子看見瞪一眼。 妗子妗子你別瞅,豌豆開花我就走。 走哪兒里,走山上,山上有石頭。 走河里,河里有泥鰍。 小的逮不住,大的滑溜溜。 走場里,場里有個賣糖里。 賣啥糖?賣打糖!買點打糖姥爺嘗嘗。 姥爺喝口茶,粘住姥爺牙。 姥爺喝口水,粘住姥爺嘴。 賣糖里你走吧,妗子出來沒好話。 高跟鞋,牡丹花,一腳踢你個仰八叉! 唱唱跳跳,其樂無窮。幸虧小舅小,還沒有妗子(方言:舅母的意思),否則妗子會先把我們幾個表兄弟踢個仰八叉。 我那時在外婆家是比較得寵的,因為學習上進,記性也好??戳恕睹耖g文學》,就把上面的快板書背了下了。記得有《柳迎春》《花花蛇和三姑娘》,都有上千行的。大抵都是聰慧少年斬妖除魔歷經(jīng)艱辛為父母報仇或找到了心愛的姑娘。吃了晚飯,彎彎的月亮掛在樹稍像小船,外婆坐在院子里大榆樹下磨盤上,聽我南腔北調(diào)地背快板書。只背得我眼皮打架,頭也直不住了才結束。每次去都讓背一次,外婆也不嫌煩,都像第一次聽一樣認真,樂此不疲。 再后來,上了初中,學業(yè)就緊了,去外婆家的次數(shù)也少了。然后去唐河上師范,接著參加工作教書,結婚生子。也只是在假期或中秋春節(jié)的時候去一下。二三十年彈指間,轉(zhuǎn)瞬即逝,如白駒過隙一般,我也人生過半。有一天,外婆竟老得連我也不認識了,更別說我的快板書了?,F(xiàn)在她去了另一個世界,我也如弘一法師所說“悲喜交集”。真的希望天地間有另一個極樂去處,外婆在那里仍然簡單平淡快樂地生活。世間的每一個人只是匆匆過客,最終都歸于塵土。 【作者簡介】三柳,唐師八九級畢業(yè),從教10余年,后棄教從商,經(jīng)營甜蜜的事業(yè),為儒商也。又因羨五柳先生而自語三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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