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xué) 主編寄語 且讀書,你就是活了兩世; 且寫作,你就是活了三世。 作者簡介 程存孝,男,1942年出生于山西潞城。企業(yè)退休職工,曾在《山西日報》《山西工人報》《長治日報》發(fā)表數(shù)十篇評論、雜文、散文,在《漳河文學(xué)》發(fā)表詩歌多首。70歲開始嘗試寫小說,在《清風(fēng)》雜志發(fā)表《松箍咒》等三篇短小說。 文學(xué)天地 探望彭老二 1 早就想回去探望一回彭老二,但由于山高路遠,一直沒能回去,今天終于成行了。 我和彭老二情同手足。不但因為他和和我住的是前后院,同年同月同日同一個時辰生,都是排行老二。據(jù)大人說,他比我早出生十分鐘,接生婆先接的他后接的我,只不過他姓彭,我姓程。便給他起名叫彭小二,叫我程小二,讓我叫他哥。所以,從小到大我都叫他二哥。后來老了,人們都叫他彭老二,叫我是程老二。 小時候我們兩個人除了沒伙穿過一條褲子,別的方面好的就像一個人:睡覺不分家,吃飯不分灶:長大后,同一天上學(xué),又是同桌;初中畢業(yè)后同一天當(dāng)兵。又都在一個連里。都在1962年參加過中印邊界反擊戰(zhàn),都在塔什庫爾干塔吉克的冰山上唱過“花兒為什么這樣紅”。不過,退役后就分開了。我落腳到了塔吉克自治縣當(dāng)了警察,娶了個維族姑娘,成了家。而他卻因為入伍前在老家訂了個對象,便要求回河南老家當(dāng)了農(nóng)民。我父母過世后,我就再也沒回過老家,他也沒來過我這里。互相全靠書信往來交流。 2 前幾年就從來信中得知,彭老二活得很艱難。這不,連個手機都買不起,跟我聯(lián)系還得靠寫信。 彭老二和老婆喬亞麗生了四個兒子,老兩口拼死拼活把他們拉扯成人,娶上媳婦兒蓋上房,又貸款借債給他們買上汽車、租上商鋪,都達了小康。老倆滿以為該享幾天含飴弄孫的清福了??扇f萬沒想到,一個個“孔雀東南飛”,弟兄四個先后都賣掉房子,在城里買了房,把他老倆孤零零地扔在鄉(xiāng)下,不但誰也不贍養(yǎng),就連父母為他們塌下的饑荒都不還。為了還債,彭老二起早貪黑拾荒賣錢。后來實在老得動不了了,召集四個兒子開會,研究贍養(yǎng)辦法。召集不來,因為大家都很忙。沒辦法,彭老二只好請來小舅子,也就是孩子的舅舅喬友強給自己做主。小舅子是“后家”,外甥們?nèi)绻枘娓改?,舅舅有?quán)念“緊箍咒”,甚至敢打他們。弟兄四個胳膊拗不過大腿,只好決定輪流將父母接到家里贍養(yǎng)。從老大開始,一養(yǎng)一個月。但問題出來了,輪到小月行,輪到大月,多養(yǎng)一天就吃虧,行不通。氣的喬友強吹胡子瞪眼罵了一通也不解決問題。喬友強背著雙手在屋子里踱了半天步,終于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都按小月算,每月每家再出十塊錢交個他,由他管大月多一天的飯,和來回接送費用。大家都勉強同意了。這時彭老二老婆突然放了個冷炮:這都是按陽歷算的,如果碰到過大年正好是31號怎么辦?我是嫁出去的閨女,也不能回娘家過年呀!難道讓我去討飯不成?一句話把大家都說愣了。還是老四腦子靈:到時候我們弟兄四個來個“兩兩釘杠錘”,輸了的兩家各養(yǎng)一個老人一天不就行了?喬友強冷笑道,你是說在這萬家團圓的日子里叫你爹娘分居一天?不像話!老四的臉?biāo)⒌匾幌录t了,嘟囔道,那你說咋辦?喬友強雙手叉腰吼道,咋辦?在誰家誰家管飯!爹娘養(yǎng)活你們吃一輩子虧,你們就吃一天虧吧! 彭老二插嘴道,他舅,我跟你姐快過了八十個年了,早過膩了。一年少吃三頓飯餓不死,你就別再為難孩子們了。只要他們過好年,我老倆就高興了。只是還有兩件事,還得你給掰扯清。一是我肩上還有給他們?nèi)⑾眿D兒蓋房塌下的六萬塊饑荒,二是倘或我老倆得病住院開銷咋辦?喬友強嘿嘿笑道,那還不好辦?誰的饑荒誰頂,住院看病,四個寶貝兒子均等攤銷,我活一天管一天。我要死到你們前頭,他們誰不出錢,你就到法院告誰去。四個兒子的臉同時白了一下,又都紅了。誰也沒吭聲。 3 大前年我收到彭老二最后一封信,說是他老倆被四個兒子輪流贍養(yǎng)后,到誰家也吃不開。老大、老二媳婦說是怕老人消化不動,只讓喝稀湯;老三媳婦是指桑罵槐出毒氣。比如大灰貓吃飯時去她腿上磨蹭,她就罵,沒死的老東西,光知道馕!隨即再踹灰貓一腳。老四媳婦更絕,輪到管飯就跑到娘家不回來。更讓他老倆氣不過的是,有一天彭老二問老四,看樣子你媳婦兒是不想管我們飯吧?老四竟反問道,看樣子,你是想讓我打光棍兒吧?一句話差點兒沒把他爹嗆死。老倆明白四個兒子的碗底都不好摳,一氣之下返回那座破草房里等死去了。 彭老二在信里說這也難怪,當(dāng)今社會連達官顯貴都是寧包二奶也不養(yǎng)爹娘,何況這些娶過媳婦兒忘了娘的“小喜鵲”呢? 收到彭老二這封信后我愁的幾天幾夜睡不著,一閉上眼就看見他向我哭訴,兄弟我真想一頭碰死,只是遺憾沒能再見你一面?。?/span> 思來想去,決定在我還能抬腿動腳的今年夏天,回去看一眼這位老哥。如果她和老嫂子同意,就把他們接來新疆散散心。因為我混得不錯,不差錢。 當(dāng)我將想法說給老伴聽,并請她陪我回河南跑一趟時,她竟說,你早該回去了。不過,河南是個夏天熱死人的鬼地方,前年曾有個維族軍屬隨轉(zhuǎn)業(yè)的丈夫回河南老家,結(jié)果受不了那里的熱,每天蹲在紅薯窖里避暑。最后無奈,只好忍痛離了婚返回來了。我是在雪山上長大的,更是耐冷不耐熱,去了河南,即便蹲到紅薯窖里也會化了!她不去,我只好決定一個人回去。 由于一晚浮想聯(lián)翩,沒睡個踏實覺,神情恍惚中,我?guī)Я藘扇f塊錢和十來朵天山產(chǎn)的雪蓮花、兩個哈蜜瓜還有幾斤吐魯番的葡萄干,準(zhǔn)備坐汽車到烏市轉(zhuǎn)坐飛機到鄭州落地,再換乘汽車回老家去,兩萬塊錢是準(zhǔn)備萬一彭老二不來新疆,接濟他的。雪蓮花是讓彭老二泡酒喝,治他的腰腿疼的。 4 當(dāng)我來到彭老二居住的 “宜仙居山莊”時,一下就被這里的優(yōu)美環(huán)境迷住了:山莊三面環(huán)山,一面臨水,藏風(fēng)聚氣,景色宜人。背后兩座奇峰并立,恰似龍鳳呈祥,昂揚向上,隱隱入云;左右兩側(cè),猶如龍鳳飛翔身姿,山巒起伏,蜿蜒曲折,似靜似動;山上,青松藏瑞靄, 翠柏隱雯華。林中,百鳥啁啾,山花爛漫;莊前一條小河自北向南緩緩流淌,將山莊圍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一座拱橋彎腰弓背趴在河上。橋下,綠水漣條、游魚嬉戲、橋身山影、藍天白云渾然一體,靈動精彩,變幻莫測,妙趣橫生。儼然一幅充滿詩意的巨大山水條幅。整體給人一種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后山重疊——旺??;前蹬水流——聚財?shù)母杏X。 5 走過橋來,放眼遠眺,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鱗次櫛比、錯落有致的黛青色別墅院落。家家背后都豎著一塊碩大的牌子,沒有院墻和大門。鄰里之間全是綠草如茵的小道,街上或隱或現(xiàn)的人影盡是穿著時髦、披金戴銀的老年男女。家家院里都有各種各樣的豪華轎車、飛機。這不僅令我驚嘆不已:內(nèi)陸發(fā)展的速度就是比邊疆快呀! 當(dāng)我進到彭老二家時,他家院里的擺設(shè)頓時驚得我目瞪口呆:金光閃閃、紅光熠熠的勞斯萊斯、奧迪、寶馬,??吞?/span>·逸圖房車、凱倫賓威房車、比趙本山的飛機還漂亮的私人飛機擺了一院子。窮困潦倒的彭老二,怎么會有這些東西呢?我以為我找錯門了,便試著喊道,二哥! 話音未落,只見西裝革履,滿面春風(fēng)的彭老二和他滿身珠光寶氣、涂脂抹粉的老婆,在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妙齡女郎和手執(zhí)刀槍劍戟,兇眉惡眼的男保鏢的簇?fù)硐拢觳较蛭易邅怼?/span> 果然是他老倆!相貌和他寄給我的照片一模一樣,只是穿戴打扮和精神頭跟照片有天地之差,因為他們的真臉都是煞白煞白的,沒一點血色。他一看見我就激動萬分地學(xué)著馮鞏的腔調(diào)說,可想死你們了!淚流滿面地緊緊地跟我擁抱在一起,雙拳不停地在我背上擂。胸脯也劇烈地起伏著。好半天才松開手驚詫道,哎,弟媳呢?侄兒、侄女呢?咋光你來了?我說他們都很忙,來不了。 彭老二的一個保鏢接住我的所有行囊先放到客廳里。彭老二跟他老婆一人緊緊握著我的一只手進客廳坐下。令我吃驚的是,他們兩個人的手都是冰涼冰涼的,握得我兩手都快凍僵了。 寒暄幾句后,彭老二說,兄弟你一路車馬勞頓,饑腸轆轆,咱們邊吃邊聊。很快,他的美女仆人從冰箱里拿出速溶咖啡和 “泰國馬沙文加里”、“意大利那不拉斯比薩”、“墨西哥巧克力”、“日本壽司”、“德國漢堡”、白蘭地、威士忌、朗姆酒、龍舌蘭、金酒、伏特加和世界著名紅酒,這些菜肴和名酒的包裝上都寫著漢字,一看就知道是只有小學(xué)文化的人寫得。我心里暗想,該不都是假的吧?但又一想,現(xiàn)在有幾樣?xùn)|西是真的呢?便釋然了。這些洋菜都很冰涼,并且都帶有一股土腥氣。尤其是那些洋酒,一股馬尿味。我喝著反胃,但還是勉強吃喝了一些。 6 更令我吃驚的是,彭老二家到處都是錢:地上鋪的、床上鋪的、蓋的,沙發(fā)上鋪的靠的也是錢。還有一摞一摞的美元、歐元、英鎊、日元、盧布、盧比、澳元、加元……,世界上所有國家的錢都有。金條、金磚、金錠、金元寶多的數(shù)不過來。我腦子里突然長了個大大的問號:難道他的兒子中有個大貪官?把貪污受賄得來的贓款、贓物都轉(zhuǎn)移到他這里來了? 因為有仆人、保鏢等外人在場,我拐著彎兒問彭老二,你的兒子們現(xiàn)在都干什么工作?都發(fā)大財了吧?彭老二撇嘴苦笑道,他們從小都不愛學(xué)習(xí),混到小學(xué)畢業(yè)就都不上學(xué)了。還能有多大出息?打工唄。 我聽后又是一驚。問,在內(nèi)陸打工就這么掙錢?你這些錢都是他們孝敬你的? 彭老二似乎聽明白了我的意思,答非所問道,嗨,都是這里的風(fēng)水好。以前我在草房里住的時候,他們一分錢都不給。自從我搬到這兒后,每年清明節(jié)都給我送好多錢。多的根本花不了。你兩口子跟子女們也都遷過來吧,保證讓你們衣食無憂。咱兩家誰跟誰???你們那地方太苦了,姑且不說寒冷,單是恐怖分子的騷擾就受不了。每逢在電視里看到他們打砸搶、殺人放火,我就接連好幾天睡不著覺,為你們提心吊膽。你看我這兒多好,家家不圈院墻不養(yǎng)狗,錢財根本就沒人偷。鄰里之間好的就跟咱倆小時候一個樣,不分你我。我說,這里好是好,就是夏天太熱了,我老婆擔(dān)心蹲在紅薯窖里也會化了。他聽后竟笑得前仰后哈道,多新鮮!你現(xiàn)在感到這里熱嗎?不是比紅薯窖里還涼快嗎?我說,那倒是。你跟我握了握手,我感到特冰涼。這都半天了還暖不過來,確實是個好地方。 我問他,二哥,孩子們也跟你在一起住嗎?他說,他們從來就沒進過我這個門,只是清明節(jié)在門外看我老倆一眼,給我送些錢和吃食。說這里是老人安度晚年的地方,他們還沒資格享受。所以,光我老倆還有孩子們給顧的女傭和保鏢住在這里。我偷看了一眼他的這些女傭和保鏢,就跟紙糊的人差不多,表情呆板,毫無血色。 7 我又問他,二哥,你是怎么來到這個好地方的?他說,人這一輩子真難說,我記得誰說過: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就是好事變壞事,壞事變好事唄。我在信里跟你說過,我老倆實在顧不了自己啦,經(jīng)孩兒他舅調(diào)解,讓四個兒子輪流伺候我們。想不到他們當(dāng)面答應(yīng)得好好的,他舅一走就都變卦了,到誰家也吃不開。咱也不能讓他舅給咱當(dāng)保鏢,寸步不離地監(jiān)督他們吧?所以,萬般無奈,就跟你嫂子返回破草房里了。草房里黑鍋冷灶的怎么過?你嫂子哭的死去活來,跟我說咱走吧,反正遲早是個走,活著還不如死了好受。我也同意,兩個人一閉眼就跳井了。 誰能想到,沒跳進井里,竟然鬼使神差跳到這里來了!你猜怎么著?孩兒們把我們生滿虱子、跳蚤的破衣褲燒個精光,給換上了一套咱從沒穿過的寬大“唐裝”、正裝,還有新鞋襪新帽子,里三層外三層全身上下一色新,比小時候過年都穿的好。這還不算,各種蛋糕、餅干、大魚大肉、瓜果梨棗、菜肴酒水都堆到眼前來了。更使我們想不到的是,冰箱彩電洗衣機電腦、手機、汗血馬、勞斯萊斯、寶馬車、房車、女傭人男保鏢都給我們配全了,百萬千萬上億元的鈔票、金元寶金蛤蟆堆滿了屋子。咱是窮苦人出身,見都沒見過這些好東西,沒想到這一跳,跳得比美國總統(tǒng)地位還高。后來,每年的清明節(jié),孩兒們還給了我們好多外國錢,和去各個國家的護照,總之,所有國家的錢和護照,我們都有。讓我們?nèi)ト澜缏糜巍?/span> 不光是我老倆,我這些鄰居也大多是吃耗子藥、跳樓上吊變成大土豪的。不過,你要想變富卻不用走這些過場,住在我家不走就行…… 太陽都爬上昆侖山了,還不起床吃飯!老婆的一聲吼將我驚醒。原來我還在被窩里。這時我才想起,彭老二給我的最后一封信的最后一句話是,兄弟,永別了!頓時,兩行老淚止不住流了下來。失聲喊道,二哥呀…… (責(zé)任編輯:張輝) 推廣團隊 平臺顧問: 李清水 運城市文聯(lián)黨組書記 李云峰:運城市作協(xié)主席《河?xùn)|文學(xué)》主編 本刊主編:譚文峰 平臺策劃:高亞東 小說編審:張 輝 微信號:zhanghui750525 散文編審:楊志強 微信號:yzq13734283479 詩歌編審:姚 哲 微信號:8913480 圖文編輯:李竹青 微信號:gushancuizhu 小說投稿:3295584939@qq.com 散文投稿:3118633192@qq.com 詩歌投稿:3474682901@qq.com 關(guān)注我們 |
|
來自: 譚文峰sdqtneyj > 《待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