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過后，起了個(gè)大早，特意去公園看荷花。

朋友說，賞荷最好應(yīng)在夏季。秋天的荷花，正是寥寥的時(shí)候，芳華跌落，看了總不免惹人傷感。但我以為，傷感是次要的。美的賞度，從來不分悲喜。人生短暫，春花秋月，夏雨冬雪，及時(shí)審度每一個(gè)季節(jié)的生命變遷，這很珍貴。

清晨的公園，游人不多。老桂樹的清香已過，晨霧逐漸散開。穿過林蔭遮蔽的石板路，墨綠色的荷塘便在眼前。池子里的荷，枯了半數(shù)，低低垂在幽深的水中，有鬼魅之態(tài)。明明是一副殘敗的模樣，卻出落得寂靜冷清，與人世兩相遺忘。

想起佳人林黛玉，向來不愛李商隱，卻獨(dú)獨(dú)喜歡那句「留得枯荷聽雨聲」。因了這句詩，寶玉為她留下整座荷塘。她是喜歡荷的，也喜歡雨聲。

幽遠(yuǎn)孤寂，是黛玉一生的底色。多少年過去，瀟湘館無言，殘荷不語。紅顏枯骨，美人遲暮。不知生命中又有多少逝去的風(fēng)景，依然在朝陽中平靜如初。

一支枯荷，想她的夏天。是席慕蓉筆下的「我已亭亭，不憂，亦不懼。」在她最美麗的時(shí)刻，沒有遇到恰逢時(shí)分的人。而眼下這遲來的“無緣人”，只來得及欣賞它死亡的韻味，它風(fēng)雨中逆來順受的姿態(tài)，那種模樣，看了只讓人覺得身心碎裂，好像時(shí)光已倒退千年。

晚荷人不折，留取作秋香?？莺?，畸形，詭異，立在白露深深的秋。如果，有人愿意去審讀一支枯荷的美……丟開那些矯揉造作的比喻，沒有錚錚傲骨，沒有亭亭玉立，她是荷，只是荷。

往事凋零，清夢無痕。站在秋日清晨的荷塘邊，我想，一朵枯荷不該有任何故事，故事都是觀者自己的。如何能不讓內(nèi)心的彷徨把時(shí)間擊垮，如何在光陰的疾馳中持有心望地走下去，是賞荷人需要面對的問題。

南方故鄉(xiāng)，秋雨微寒，卻仍有半數(shù)荷花，開在公園深處。有晨練的老人停下，又多了一位賞荷人。聽到他說，年輕的時(shí)候，心無畏懼，對什么都有一種天真的憧憬。離開公園時(shí)，看見他坐在一堆人中間下圍棋。是這樣普通自在的本地老人。

自寒露，入深秋，殘荷三兩，秋水漸老。年齡跨過三十歲，就再也不必為賦新詞強(qiáng)說愁。但那些傷感的、破碎的、孤立的黑暗深淵，不會(huì)安寧，也無法回避。//

文  /  雅片館

圖 /  網(wǎng) 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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