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逮不傻。村里有人說,他是沒有長毛,長嘍毛比猴還精。 傻逮不傻。但他卻愛裝瘋賣傻。他80歲了還光棍一根苔。據(jù)村里人講他在村里演戲的子弟班呆過。他說他半天的功夫娶了三個媳婦,人們不信,說他瞎掰。他說俺去唱戲了,在戲里半天換了仨媳婦。人們聽了都撲哧笑了。 傻逮年輕時家里很窮,據(jù)說常去要飯,所以尋媳婦也就成了困難戶,尋媳婦的年紀一過坡,他只好等下輩子討生好一點的人家了。尋媳婦沒指望,就打光棍。光棍是人性最暴露的人。傻逮愛喝酒,三天兩頭醉頭滿腦的。眼里常常紅眵麻線的。走路跟頭趔趄的。偏鄉(xiāng)僻野,沒有什么稀罕可看,于是傻逮喝酒后就成了村民的稀罕物,他也樂意為之。他一邊說唱,一邊拳腳比劃著,他的旁邊圍了一大圈子人,人人臉上漾著笑。于是,有人攛掇,說給傻逮找根棍。村里的醫(yī)生大順是個愛撂玄的人,嘎七六巴的心眼不少。不知他在哪找了根棍。遞給傻逮,于是,傻逮變成了孫悟空,他大概在子弟班練過,只見他兩手交替著把棍子轉(zhuǎn)翻,說不上快似車輪,也比一般人能連上了趟兒,由于喝了酒,不一會他就把棍掉了,于是有人撿起來,說這次不算,再來一次,旁的人也起哄道:來一個,來一個……他嘴里嘟囔著:你們耍猴呢?于是又開始了翻弄,傻逮的家在街襠,村東大坑旁邊,每每那圍了大圈人,人們總要說:傻逮又喝醉了。 傻逮外界交了不少朋友,他在外村喝了酒,不管多黑,總要騎著他那個大水管車子嘎吱嘎吱的回家,一邊摔跤,一邊爬起,弄得灰頭土腦的。他嘴里還一個勁地嘟囔我沒醉我沒醉……不知摔了多少跟頭,快到村時,他也差不多摔醒了。于是騎車溜當后,還沒進村,“打醋嘞……”的聲音渾厚、悠長,震得雞飛狗跳,特別是那個“嘞”字總要等一分鐘后才落音,聲音傳得仿佛四鄰八縣的村都聽得見。 傻逮后來在村里當經(jīng)濟弄個零花。他住的房子已經(jīng)磚殘木斷,葦朽椽糟,他也不管。他喂著許多大狗小狗,他出去也不關(guān)門,人一進門大狗小狗叫汪汪。有人說,你喂這么多狗干嘛?賣幾個吧!這時他沉下臉來說:俺可不賣,狗仁義著呢。他每次吃飯比別人早,他總是端著飯碗站在街襠吃,一邊和人搭話一邊往嘴里扒拉飯,飯吃完了還要用筷子啪啪啪地敲碗邊,總要敲出節(jié)奏來,別人笑,他也笑。然后用手一抹嘴邊說:俺吃飽了,連狗也喂了。 傻逮還認了幾個干兒子,干兒子小時候叫他干爹,大了卻說:他還敢俺叫哩! 村里每每死人出殯時,他總是隨著看熱鬧的人群,別人看熱鬧,他嘴里沖著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的孝子賢孫大聲吼道:謝勞嘞!聲音拉得老長老長。其實沒有他喊喪家也照樣出殯。 就是這樣一個人,據(jù)說還愛占娘們的便宜,至于有沒有這回事,我沒有親見,不好在這里瞎說。但人缺什么喜歡什么,他沒媳婦,愛女人也屬正常。有時你小販還沒給人家經(jīng)濟錢呢。但他不偷不摸,不耍錢。 上了歲數(shù)后,他今年已經(jīng)80歲了,性情收斂了許多,他大概也要給人們留點想頭。 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我組織的給四川汶川災(zāi)區(qū)捐款活動中,這個平時連村民婚喪嫁娶都不隨份子的人,這次卻捐了20塊錢,還不讓寫上他的名字。 我想,其實人都一樣,如果他娶了妻,生了子,說不定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變得可親可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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