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認為,早期瑣羅亞斯德教(Zoroastrianism)實行獨特的天葬習俗,將死者尸體運至露天高處,任由鳥啄犬食、風吹日曬,然后將剩余之骨收集處理。后來,該教建有特制的建筑物以供曝尸,這種建筑由石墻圍繞,呈圓形露天,內(nèi)有層級的平臺,中央有井用以收埋骨殖,這就是達克瑪(dakhma)。[1]從露天曝尸到建造專門的達克瑪,表明瑣羅亞斯德教喪葬制度的進一步完善,不過這一轉(zhuǎn)變究竟發(fā)生在何時何地,卻史無明載,考證殊為不易。達克瑪(阿維斯陀語作daxma)一詞,最早見于阿維斯陀經(jīng)《辟邪經(jīng)》(Videvdad)中,不過其語義較為模糊。根據(jù)語言學家證,該詞原意應(yīng)為“墳?zāi)埂?,是一種建筑而成的場所,而非依山石鑿刻而成。到公元前6—公元前3世紀,這一詞語方被用來指稱曝尸的場所。[2]公元7世紀中葉開始,阿拉伯逐漸征服伊朗,一部分不愿改宗的瑣羅亞斯德教徒被迫遷徙到印度,在當?shù)囟ň臃毖?,發(fā)展成為今天的印度瑣羅亞斯德教族群帕爾西人(Parsis)。根據(jù)學者們的田野調(diào)查,現(xiàn)存印度和伊朗的瑣羅亞斯德教徒均使用達克瑪作為曝尸場所。現(xiàn)有資料表明,直到1832年,在孟買政府供職的翻譯家穆菲(Robert Murphy)將達克瑪一詞翻譯成“寂靜塔”(tower of silence),自此這一含義被廣為使用。[3]不同歷史時期,文獻有關(guān)達克瑪形制和功能的描述頗有不同,但均恪守瑣羅亞斯德教有關(guān)死亡與喪葬的教律。 一 《辟邪經(jīng)》的規(guī)定 具體如何處置死者尸體,《辟邪經(jīng)》有詳細規(guī)定,該經(jīng)第六章第44—46節(jié)記載道: (問):我們應(yīng)該把尸體放到哪里? (答):放在高高的地方,這樣食尸的鳥獸會很容易發(fā)現(xiàn)他們。馬玆達崇拜者將用金屬釘、石釘或角釘系住尸體的腳和頭發(fā)。如果他們不這樣處理的話,食尸體的狗和鳥將把骨頭拖到水和植物那里。[8] 此段記載文意模糊,只言將尸體放在高高的地方,但是關(guān)于這一棄尸之所的具體情況,卻未有詳細說明。一般認為,教徒這樣做,會將尸體對善端造物的污染降至最低。至于此處只提到預防鳥獸將骨頭“拖到水和植物那里”,可能因為在光禿禿的山頂,無從言及對火、肥沃的土地或善的動物帶來危險。[9]《辟邪經(jīng)》的第五章第13—14節(jié),則提到了曝尸之所為達克瑪: 只要鳥兒開始飛翔,植物開始生長,暗流開始流淌,風兒吹干大地,則 馬茲達的信徒應(yīng)該將尸體放在達克瑪上,讓他的眼睛向著太陽。 如果馬茲達的信徒在一年之內(nèi)沒有這樣做,沒有將尸體放在達克瑪上,讓他的眼睛向著太陽,你應(yīng)該為這一罪過規(guī)定如同謀殺信教者的懲罰;直到尸體被安置好,直到達克瑪被建好,直到鳥兒吃光尸肉。[10] 顯然此處的達克瑪為曝尸之所,不過有關(guān)其形制,經(jīng)文依然未有詳細說明。 尸體經(jīng)過日曬雨淋、鳥獸啄食之后剩下骸骨,又該如何處置呢?《辟邪經(jīng)》第六章第49—51節(jié)續(xù)有規(guī)定: (問):我們應(yīng)該將死者骨殖安放哪里? (答):馬茲達的信徒應(yīng)該制一骨甕(Uzdāna),安放尸骨,以避開狗、狐貍、狼等野獸,并不讓雨水積聚。 若條件許可,這些崇拜馬茲達者就將其放于巖石或泥土上;反之,就讓骨架呆在原地,或曝露在陽光下,接受光照。[11] 上引三段經(jīng)文的記載實則包含了瑣羅亞斯德教徒處理死者尸體的兩個步驟。第一步,曝尸,其地點即在達克瑪;第二步,收集剩余之骨。其中提到了將處理后的遺骸放在地上的風俗,這種風俗與瑣羅亞斯德教的教義并不相悖,因為骨頭經(jīng)過曝曬,已經(jīng)變干凈,不會污染善良的大地。[12]而且,收集遺骨也符合瑣羅亞斯德教教義的規(guī)定,造物主創(chuàng)造了人,在末日(Fra?egird)時收集殘骸,是造物主所允許的。[13]不過,使用納骨甕保存遺骸,雖屬遵循教義的一種表現(xiàn),卻不是非執(zhí)行不可的義務(wù),現(xiàn)有文獻記載只能說明其在某時某地較為普遍。處理尸骨的方法和地點會隨著具體條件的改變而發(fā)生變化,這毫不奇怪,關(guān)鍵是必須嚴格遵守瑣羅亞斯德教的凈規(guī),即保證尸骨不會對善的造物造成污染、傷害。 值得注意的是,這三段有關(guān)處理死者尸體的規(guī)定,亦見于帕拉維文《辟邪經(jīng)》,所記內(nèi)容相同。[14]此外,現(xiàn)存的帕拉維文寫本中,尚有一份文書乃根據(jù)《辟邪經(jīng)》所作的教義問答,內(nèi)有關(guān)于處理尸體和達克瑪?shù)恼f明:[15] 尸體既未被狗運走,也未被鳥運走,也未被狼帶走,也未被風帶走,也未被蒼蠅帶走,這樣的尸體不會使人犯罪過,它不會使他感到罪過。因為如果那些尸體,若被狗帶走,被鳥帶走,被風帶走,將使人犯罪,人們瞬間變得罪惡。我的整個物質(zhì)世界,連同正直的愿望,皆會被打擊,即履行職責養(yǎng)成品德之路會受到阻礙。它將會給靈魂帶來痛苦,即他們在地獄中的靈魂將會蒙難,受到踐踏。由于逝者的尸體帶來的大量罪過,他們將犯tanāpuhl和margarzān之罪。 (問:)如果他們明顯知道這是一具尸體,他們已經(jīng)知道實行了犬視,尸體被帶到達克瑪,這樣的話,他們是否受到了污染或犯了罪過。 (答:)不,(他們并沒有成為罪人,沒有犯margarzān之罪。) 這份寫本編號TD2,系1629年由馬扎班(Fretōn Marzpān)抄就,內(nèi)中專門提及尸體經(jīng)犬視之后要被帶入達克瑪,應(yīng)是進入曝尸環(huán)節(jié),表明《辟邪經(jīng)》有關(guān)喪葬的教規(guī)教律數(shù)千年不廢。 長久以來,瑣羅亞斯德教經(jīng)典阿維斯陀經(jīng)乃依賴本教祭司口耳相傳而得以保留,[16]現(xiàn)存經(jīng)文最早應(yīng)是薩珊王朝晚期國王庫思老一世(Khosrow I,531-579年)統(tǒng)治時下令編定的。[17]不過,據(jù)學者們的研究,《辟邪經(jīng)》的內(nèi)容在公元前6世紀波斯阿契美尼王朝剛建立時已經(jīng)形成。[18]也就是說,上引《辟邪經(jīng)》中有關(guān)曝尸和收埋遺骨的風俗,應(yīng)是第一個波斯帝國建立前古伊朗社會早已存在的舊傳統(tǒng)。這時并沒有關(guān)于曝尸收骨場所的更詳細規(guī)定。不過,公元前800年米底人直接將死者埋入地下,在旁邊放置各類陪葬品,在地面筑起墳堆,不同于后來波斯人的天葬習俗。[19]這或許表明在阿契美尼王朝瑣羅亞斯德教被定為國教之前,曝尸于野的葬俗并不具有普遍性,而應(yīng)只在祭司階層內(nèi)流行,正如古希臘作家希羅多德(Herodotus,公元前484-430/20年)的記錄: 據(jù)說波斯人的尸體只有在被狗或禽撕裂之后才埋葬的?,敻缢股羞@種風俗那是毫無疑問的。因為他們是公然實行這種風俗的。[20] 希羅多德所記錄的瑪哥斯僧即為古伊朗的祭司階層,漢文史籍稱其為穆護。[21]希羅多德生活的時代雖相當于波斯阿契美尼時期,但此段記載顯然可證明祭司階層早就實行這種風俗。值得注意的是,書中并沒有記載專門用于曝尸之所,卻指明尸體“被狗或禽撕裂”,從中推斷,既然尸體能和狗禽接觸,想必是置尸體于荒野之地,或許就是上引《辟邪經(jīng)》所言“高高的地方”,而不是在專門的建筑物內(nèi)。 二 古波斯的喪葬習俗 到了古波斯阿契美尼(Achaemenian)王朝(公元前550—公元前330年),瑣羅亞斯德教已經(jīng)在波斯地區(qū)廣為流傳。根據(jù)文獻記載,當時的國王們大力推行瑣羅亞斯德教,不過國王們死后的遺體卻并不遵照上引經(jīng)典的規(guī)定,曝尸天葬。他們遵循著古代伊朗王族和貴族的傳統(tǒng),將尸體涂香防腐,安放在石制墳?zāi)估铮@種做法表現(xiàn)了其“渴望升入天堂,來日再生的愿望,這是貴族等級特有的權(quán)利”。[22]開國君主居魯士一世(Cyrus I,B. C. 640—600)的陵墓經(jīng)過仔細營造,使熏香的尸體與活著的生物之間不會發(fā)生聯(lián)系,從而遵守了教義。[23]居魯士二世(Cyrus II,B. C.590—530)的陵墓位于波斯古城帕薩爾加德(Pasargadae)宮殿區(qū)西南附近,阿里安(Arrian)在《亞歷山大遠征記》(Anabasis of Alexander)中對其有細致描述: 墓基是用正方形的石頭砌成的長方形底座。上面蓋了一間石頭頂?shù)奈葑印N葑佑幸恍∈T,窄極了,一個身材細小的也要費很大的勁,才能擠進去,屋里放著一具金棺,棺里放著居魯士的尸體。[24] 著名的希臘歷史學家斯特拉波(Strabo,公元前64/63—公元23)對居魯士陵墓的描述和阿里安并無二致,不過他將居魯士的陵墓稱為“小型塔”(a small tower)。亞歷山大遠征時的另一位隨從萬斯克里圖斯(Onesicretus)也記載道居魯士的尸體被放在“十層塔”的最高層,“十層塔”可能表明居魯士陵墓基座的階梯結(jié)構(gòu),這是當時常見的波斯宗教建筑類型。[25](圖1) 圖1 居魯士大帝墓 (采自http://www./CAIS/Images2/Achaemenid/Cyrus_the_Great/Old-tomb/Cyrus_The_Great_Tomb_before_1971.JPG) 除了居魯士使用陵墓之外,在伊朗的納克什·魯斯塔姆(Naq?-e Rostam)地區(qū)尚有包括大流士在內(nèi)的多位君主的墳?zāi)?,這些墓室依巖壁開鑿,呈十字形,墳?zāi)箖?nèi)放置石棺,覆有石蓋。有證據(jù)表明,其他王室成員也多采用石制陵墓。[26]除了石制墳?zāi)怪猓脊虐l(fā)現(xiàn)古伊朗地區(qū)亦有專門的石室以安放骨骸。公元前401年小亞細亞呂底亞(Lydia)的阿蒂瑪斯(Artimas)所建造的藏骨堂(ossuary/astodana)由兩個小房間組成,每個房間為一長方形石洞,上面甚至還有石蓋,用以存放他和子孫們的骨殖。[27]將尸體放入石室,顯然可以避免對大地的污染。這些石墓或石室與后世的達克瑪不同,但其中卻隱現(xiàn)達克瑪?shù)碾r形: 位于納克什·魯斯塔姆山峰之上的皇家陵墓被證明是曝尸之所,頂部存留的光滑平整的石臺就是曝尸臺,有些甚至被低矮的墻包圍,以隔絕污染,是為中世紀達克瑪?shù)南闰?qū)。[28](圖2) 圖2 阿契美尼墓頂?shù)钠厥_ (采自Jamsheed K. Choksy,“Religious Sites and Physical Structures,” p.396.) 另外,博伊斯也注意到阿契美尼時期的兩處遺址與達克瑪有關(guān): 有兩座令人印象深刻的獨立建筑,很容易將其與喪葬儀式相連,這兩座建筑外形相似,位于帕薩爾加德的這一座后來被稱為“曾丹-蘇萊曼”(Zindan-i Suleyman)或“所羅門監(jiān)獄”( Solomon’s Prison),不過已經(jīng)成為廢墟;位于納克什·魯斯塔姆的,被稱為“卡巴-札杜什特”( Ka’ba-yi Zardusht)或“瑣羅亞斯德之塔”( Zoroaster’s Box),得以保存。這座由大石塊組成的塔狀建筑位于三級石基之上,由一個無窗石室組成,依地勢而建。人們沿著一條三十級的陡峭石徑可到達其窄小的門。[29] 從這些墓葬的設(shè)置中,我們可見阿契美尼王族強烈的隔絕污染的意識:王室的陵墓通常設(shè)有前廳,地面劃滿儀式框(kar?a,意為隔離線,中古波斯文寫作ka?,ki?),形成“純凈空間”(pāwī),里面放置長方形的石甕。[30]這種儀式框為后世的宗教儀式所常用,如在舉行最高級潔凈儀式“九夜大凈禮”(bareshnum)時,場地周圍同樣布滿儀式框以隔絕污染。[31] 根據(jù)希羅多德的記錄,阿契美尼時期的波斯貴族們也實行埋葬習俗: 我聽說薛西斯(Xerxes,公元前486-前465年在位)的妻子阿美司妥利斯(Amestris)到了老年的時候,她活埋了波斯的名門子弟十四人,她這樣做是為了向傳說中的冥神表示謝意。[32] 為防止直接埋葬對土地造成的污染,希羅多德專門提及:“但我還可以確定,波斯人是在尸體全身涂蠟之后才埋到地里面的”,[33]考古發(fā)現(xiàn)的公元前400年左右位于中亞西部利西亞(Lycia)山區(qū)出土的石制墓,證實了這一習俗的確存在。[34]波斯人在尸體上涂蠟,顯然可將尸體與土地隔絕,避免污染。 隨后的亞歷山大東征服使瑣羅亞斯德教嚴重受挫,整個伊朗宗教在希臘化浪潮之下漸趨湮滅,[35]直到帕提亞王朝(公元前247—公元224年)末葉,瑣羅亞斯德教才逐漸得以復興。[36]根據(jù)斯特拉波的報導,帕提亞王朝的王族們實行這樣的葬俗: 他們不但承認古波斯的神袛,建筑火祭壇,并且嚴格遵從祆教教律,暴棄王族尸體,以供禿鷲和犬,這是連先前的阿契美尼朝都未能實行的。[37] 由此看來,王族已經(jīng)接受了瑣羅亞斯德教的葬俗,采用天葬處理尸體。不過經(jīng)過天葬之后的骨殖如何處理呢?考古學家們在伊朗西部山區(qū)發(fā)現(xiàn)了用來處理尸骨的石室,乃是利米亞地區(qū)的貴族或者僧侶所建,石室入口處雕刻的圖案,明顯受希臘文化影響,表明其建造年代可追溯至塞琉古王朝(Seleucid)或者帕提亞王朝時期。[38]如此看來,帕提亞王族死后其尸體可能也被收入石室。與斯特拉波同時期的龐培·特羅古斯(Pompeios Trogus)也記錄了帕提亞人的葬俗:“他們習慣于讓狗和禽把尸體撕裂損毀,最后將裸露的骨頭埋到地里?!?/span>[39]這或許是那些無力建造石堂收骨的普通民眾處理尸骨的方式,但出于防止污染的考慮,他們應(yīng)該也效法阿契美尼人將尸體涂蠟了。 薩珊王朝時期,統(tǒng)治者通過行政力量將瑣羅亞斯德教推向全國,重新確定其為國教,瑣羅亞斯德教也在薩珊時期達到鼎盛。[40]薩珊王朝的王室仍然沿襲前面兩個王朝的習俗使用陵墓,不過這些陵墓只見諸文獻記錄,至今尚無考古發(fā)現(xiàn)可資證明,[41]有學者認為可能由于阿拉伯人入侵導致陵墓已被損毀。[42] 當時普通人的葬俗則見于漢文史籍的記載,如《周書·西域傳》記波斯國: 死者多棄尸于山,一月治服。城外有人別居,為知喪葬之事,號為不凈人。若入城市,搖鈴自別。[43] 其它史書多有相同或相似記載?!段簳?、《北史》[44]或引《周書》之文,《隋書》所記簡略,僅為“人死者,棄尸于山,持服一月”。[45]以上諸史成于北齊至唐初,相當于波斯薩珊王朝(公元224—651)后期,所以上引史料反映的喪葬習俗不會晚于古波斯薩珊朝后期。[46]隨著教義不斷傳播,教徒數(shù)目急劇增長,[47]專門化的曝尸場所——達克瑪應(yīng)運而生。 現(xiàn)存薩珊時期的達克瑪遺址位于花剌子模地區(qū)的切拉匹克(Chil’pyk),這是一座石臺,周圍有圍墻,與后世伊朗克爾曼地區(qū)的達克瑪極為相類,使用時間從4世紀開始到阿拉伯征服為止,為整個地區(qū)所使用。[48](圖3)此外伊朗南部地區(qū)也發(fā)現(xiàn)大量用來收藏二次葬骸骨的石冢。[49]此時的伊朗人習慣于在山崖上依石開鑿人體大小的洞窟,用來收藏骸骨,在中古波斯文的銘文中,這類洞窟就被稱作達克瑪,用來指代各種收藏二次葬遺骨的容器。如馬夫達什特(Marvdasht)平原的納克什·魯斯塔姆和伊斯塔克爾(Istakhr)地區(qū),當時的瑣羅亞斯德教徒流行在山崖開鑿洞窟或壁龕,以供收納骨架之用。這種小洞穴式達克瑪(dakhma)屬薩珊晚期直到伊斯蘭化早期。[50]這些石窟往往刻有銘文:“(此達克瑪)由某人為某人而建造,其靈魂必將因此而升入天堂。”[51]意大利伊朗考古隊在2008年發(fā)現(xiàn)了三組九個石窟,亦多附有這種銘文。[52](圖4)瑪麗·博伊斯(Mary Boyce,1920-2006)教授認為,現(xiàn)存最早的達克瑪遺址可追至伊斯蘭化時期,因為在瑣羅亞斯德教占統(tǒng)治地位的薩珊王朝,教徒們不需要將曝尸場所圍建來防止被褻瀆或侵害。[53]這顯然是指專門用于曝尸的現(xiàn)代意義上的達克瑪。但根據(jù)前文的分析,薩珊時期的石制窟龕已被稱為達克瑪。 圖3 4—8世紀花剌子模Chil’pyk的達克瑪 (采自F. Grenet, “ZoroastrianFunerary Practices in Sogdiana and Chorasmia and among Expatriate SogdianCommunities in China,” p.19.) 圖4 薩珊晚期直到伊斯蘭化早期山崖上的石窟龕 (采自C. G. Cereit & S.Gondet, “The Funerary Landscape between Naq?-e Rostam and Estahr (PersepolisRegion). Discovery of a new Group of late Sasanian Inscribed Rock-Cut Niches,”pp.371, 374-375.) 以上論述表明,在古伊朗三大帝國瑣羅亞斯德教流行的時代,王族在不違背教義的情況下,為了維持其尊貴的地位,可以不曝棄尸體。而祭司和下層百姓則實行曝尸天葬。無論是國王與貴族使用石制墳?zāi)拱苍幔只蛳聦影傩掌厥煸?,都恪遵本教教義,即不讓尸體直接與大地接觸。根據(jù)該教律法,把死尸直接埋于地下,就會使土地不潔,乃是一種彌天大罪?!侗傩敖?jīng)》第三章第3—4節(jié),規(guī)定如果有人把狗或人的尸體埋于地里,半年不挖出者,罰抽一千鞭;一年不挖出者,抽二千鞭;二年不挖出者,其罪過無可補償。[54]這里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普通教徒曝尸天葬,其形式也存在著不平等之處。按照《辟邪經(jīng)》中的規(guī)定,曝尸要經(jīng)過兩個步驟:第一步是在干燥荒蕪的高地曝曬,以使身體中的肉,迅速被鷹和野狗吞噬,這一步是必須的。第二步是處理干凈的尸骨,這一步可以任選。[55]若是經(jīng)濟條件允許的家庭,尸骨可以被收集起來,用特殊的骨甕保存。若是經(jīng)濟條件不允許的家庭,則任由尸骨留在原地,自然腐爛。[56]可見在最后收骨埋尸這一環(huán)節(jié),身份地位或經(jīng)濟條件不同的家庭,實有不同選擇。 不過根據(jù)考古發(fā)現(xiàn)的情況,古伊朗多使用石窟來收藏遺骨,而中亞粟特地區(qū)瑣羅亞斯德教徒的葬式卻頗有不同。 三 康國別院與納骨甕 根據(jù)學界的研究,瑣羅亞斯德教最初應(yīng)起源于中亞南部和東伊朗地區(qū)。[57]考古發(fā)現(xiàn)表明,大概從公元前2千年中葉開始,中亞地區(qū)已逐漸放棄土葬,直到希臘化時期,才有埋葬墓被發(fā)現(xiàn),或可佐證當時瑣羅亞斯德教已在當?shù)亓餍小?/span>[58]到公元前2千年末,原先定居在中亞地區(qū)的居民開始向南遷離俄羅斯草原,其中一部分部落來到今天的伊朗高原。一般認為正是遷移的東伊朗人將瑣羅亞斯德教帶到了西伊朗地區(qū),最終米底人和波斯人逐漸接受了這一宗教,并將其作為古波斯第一帝國阿契美尼王朝的國教。[59]不過在此之前,中亞地區(qū)并非獨尊瑣羅亞斯德教,當?shù)氐脑崴壮识嘣l(fā)展。1955年到1959年,蘇聯(lián)考古學家在塔吉克西南的卡菲尼甘(Kafirnigan)河谷的土哈爾(Tulkhar)發(fā)現(xiàn)最古老的墓葬,屬于青銅時代后期(公元前1千年前初),其中一種墓葬類型是火葬,尸體經(jīng)過火焚,并伴有太陽徽記和萬字符。論者認為這是來自于北方安德羅諾沃(Andronovo)文化的游牧部落。火葬是印度的風俗,太陽徽記也和吠陀經(jīng)典關(guān)系密切,或許是印伊人南遷后,印度人因地制宜,繼承了祖先的傳統(tǒng)。[60] 公元前7世紀左右中亞的辛塔什塔(Syntashta)一號墓遺址中,發(fā)現(xiàn)了保存完好的墓穴,“墓穴的內(nèi)壁用垂直的木樁支撐,墓頂則用原木蓋成……在墓頂上堆起一個土墩,上面置以火葬堆,將土燒得很紅。”[61]此外,土葬、火葬在中亞其他多個文化圈內(nèi)皆屢有發(fā)現(xiàn),在葉尼塞河與鄂畢河流域發(fā)掘的墓地中,還出現(xiàn)了土葬、火葬混雜的現(xiàn)象,這種情況也出現(xiàn)在木爾加布居地塔希爾貝三號遺址中。[62]由此可見,青銅時代晚期的中亞其他地區(qū)在喪葬方式上并不采用瑣羅亞斯德教經(jīng)文所規(guī)定的天葬。 到阿契美尼王朝時期,中亞粟特地區(qū)亦處于波斯帝國版圖之內(nèi)。隨后,中亞雖曾一度獨立,但到了大流士王時期(Darius,公元前522-486年),這些地區(qū)重又歸入波斯帝國管轄。公元前6世紀波斯的“貝希斯敦”紀功碑已將火尋(花拉子模)和粟特兩地,列入大流士王的23個轄區(qū),居16和18位,成為“按照阿胡拉·馬茲達的意旨”向阿契美尼朝納貢的附屬國。[63]這時在以花拉子模和粟特為中心的中亞地區(qū),其宗教信仰受波斯帝國影響較深。[64]尤其是葬俗方面使用達克瑪。(圖5)現(xiàn)存最早的達克瑪發(fā)現(xiàn)于粟特地區(qū)的厄庫干(Erkurgan),這是希臘化時代的一座塔狀建筑。[65]另外,粟特地區(qū)杜爾曼(Durmen-tepe)也發(fā)現(xiàn)有達克瑪,是7、8世紀時為滿足某一家庭需要而建的塔狀建筑物。[66]上個世紀30年代穆格山出土的粟特文文書,時間在8世紀上半葉,其中有一份契約文書編號V-8,記錄了買賣達克瑪供家庭使用的情況。[67]巴克特里亞文書V25和W21中也有lakhmig,源于達克瑪一詞,或表明該地曾有達克瑪。[68] 圖5 5—8世紀片治肯特用于安置納骨甕的墓屋 (采自F. Grenet, “Zoroastrian Funerary Practicesin Sogdiana and Chorasmia and among Expatriate Sogdian Communities in China,”p.20.) 漢文史籍也有中亞地區(qū)使用達克瑪?shù)挠涊d。7世紀初期受隋煬帝派遣出使西域的韋節(jié)撰有《西蕃記》,原文已佚,賴《通典》引錄得以保留至今,內(nèi)有關(guān)于康國葬俗的珍貴記載:[69] 國城外別有二百余戶,專知喪事,別筑一院,院內(nèi)養(yǎng)狗。每有人死,即往取尸,置此院內(nèi),令狗食之,肉盡收骸骨,埋殯無棺槨。[70] 雖然此處以狗食尸的傳統(tǒng)尚有疑問,但康國“別筑一院”專門存放尸體,與達克瑪?shù)挠猛緲O其相似,康國葬俗極有可能是同一時期薩珊葬俗在粟特地區(qū)的翻版。[71]其重要不同就是“肉盡收骸骨,埋殯無棺槨”。 那么,經(jīng)過處理之后的尸骨如何存放呢?斯特拉波曾經(jīng)記錄了亞歷山大東征時期巴克特里亞的葬俗,乃將死者尸骨散放在山壁的內(nèi)坡上,這與瑣羅亞斯德教《辟邪經(jīng)》中關(guān)于散放尸骨的規(guī)定相一致。近年來,粟特南部德扎爾庫坦(Dzharkutan)考古發(fā)現(xiàn)了當?shù)鼐用裼脕硖幚矶卧崾堑哪箍印?/span>[72]大量考古發(fā)現(xiàn)證明,古代中亞地區(qū)曾廣泛使用盛骨甕來放置經(jīng)過處理的骸骨。至遲在阿契美尼時期,花剌子模人開始收集死者骨殖放入陶制骨甕中,其中一些骨甕是人形的。從公元3或4世紀以來,花剌子模和粟特地區(qū)就開始流行使用箱型骨甕。[73]這顯然與伊朗本土的葬俗相差很大,如前文所述,伊朗地區(qū)往往是在石壁上開鑿出窟龕以收藏骨殖。除了陶制骨甕外,花剌子模地區(qū)很少使用石制,骨甕主要由灰泥制成。骨甕的標準長度是20—24寸(約50—60厘米),與人體最長的腿骨相當。[74]多數(shù)骨甕上有齒孔,“為了讓光照入,才在上面開了洞”。骨甕或者放入坑中,或者放入小的家族墓園。大多數(shù)情況下,使用廢舊的建筑,往往在居民區(qū)外面。[75]一些粟特盛骨甕繪有各種神,以及與來世信仰有關(guān)的場景。如撒馬爾罕博物館所展出的一個骨甕,刻畫了典型的瑣羅亞斯德教拜火儀式,畫面的下方有一個火壇,兩側(cè)各有一位祭司,他們腰纏圣帶(kusti),口鼻覆蓋口罩(padam),以防止污染圣火。這是典型的該教祭司的著裝傳統(tǒng)。盡管祭司手中所持器具無從判斷,但他們應(yīng)該是在舉行超度靈魂的儀式。[76]1983年,在今天吉爾吉斯坦的Nawekat發(fā)現(xiàn)的骨甕殘片也保留了相似的圣火儀式,兩位祭司用勺子在獻祭,左邊的祭司從手中的袋里取出祭品,而右側(cè)祭司則手持裝滿祭品的碗。他們可能在舉行死后第四日早晨的儀式(chaharom)。主祭司在獻祭犧牲動物的脂肪,助祭則灑下香草籽?;饓瘍蛇叺拇蟊P里擺放著花果,供感恩儀式(afrinagan)使用。最典型的瑣羅亞斯德教特征是公元6-7世紀烏茲別克斯坦南部發(fā)現(xiàn)的骨甕,陶制的骨甕表面刻有祭司主持儀式,善神拉什奴(Rashn)手持天平,可能在主持個人靈魂審判儀式。這一場景也出現(xiàn)在撒馬爾罕出土現(xiàn)藏塔什干歷史博物館的骨甕上。[77](圖6)早年比利時伊朗考古學家吉什曼(R. Ghirshman)亦曾辨認出伊朗本土所出石制盛骨甕上刻有密特拉(Mithra), 察宛(Zurvān), 阿達爾(ātar)和阿娜希塔(Anāhitā)四位瑣羅亞斯德教神祇。[78]法國中亞考古專家葛樂耐(F. Grenet)教授研究了撒馬爾干以西70公里的比亞·乃蠻遺址發(fā)現(xiàn)的盛骨甕,在其修飾圖像上認讀了一組六位穩(wěn)定的人物形像,并將其比定為瑣羅亞斯德教主神阿胡拉·馬茲達的六位屬神。[79]這些證據(jù)都表明了骨甕的瑣羅亞斯德教屬性。 圖6 Yumalaktepa出土6—7世紀納骨甕 (采自 F. Grenet, “The Silk Road, Central Asia and China,” inS. Stewart ed., The Everlasting Flame: Zoroastrianism in History andImagination, London: Tauris, 2013, p.99.) 葛樂耐曾指出,葬俗最能反映中亞本地人民對瑣羅亞斯德教原則的繼承與變革。[80]公元830年左右,粟特中心撒馬爾罕(即康國地區(qū))的瑣羅亞斯德教徒向波斯宗教首領(lǐng)詢問新建成的達克瑪使用儀式,[81]表明粟特祆教與波斯本土保持著組織聯(lián)系,但其并不等于波斯瑣羅亞斯德教,而是變異了的瑣羅亞斯德教。[82] 四 結(jié) 語 起源于波斯的瑣羅亞斯德教,經(jīng)由中亞地區(qū)傳入中國,史稱祆教,是古代一度流行的三夷教之一。1999年太原隋代虞弘墓、2000年西安北周安伽墓,2003年西安北周史君墓的出土,為討論中古入華粟特人后裔的宗教生活,特別是他們的喪葬習俗提供了珍貴資料。此類墓葬采用石棺或石床放置尸體,極有可能是這些來自中亞的粟特祆教徒保持本民族傳統(tǒng)的最后底線。[83]無獨有偶,19世紀中葉,往來香港、澳門、廣州貿(mào)易的印度瑣羅亞斯德教徒帕爾西人,其墓葬與一千多年前入華的先驅(qū)們極為相似,均使用石制棺槨,這種葬俗“與其說是入鄉(xiāng)隨俗,不如說是遠離故土受條件限制迫不得已。我們把黃埔巴斯墓的造形同巴斯人在故土實行天葬的宗教內(nèi)涵相比照,并結(jié)合當時的文獻記載,可以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廣州口岸的巴斯人在異鄉(xiāng)以靈活埋葬方式遵守了本教經(jīng)典的規(guī)定,表達了故土天葬所反映的信仰?!?/span>[84] 盡管這些墓葬方式和葬具與上文討論的達克瑪與納骨甕不盡相同,但他們在踐行本教教規(guī)戒律方面卻是一致的。了解了這一點,有助于認識絲綢之路上宗教文化傳播的豐富性。 注 釋 [1] D. F. Karaka, History of the Parsis, Vol.1, London: Macmillan and Co., 1884, pp.200-201. [2] Karl Hoffmann, “Avestan daxma-,” Zeitschrift für Vergletchende Sprachforschung auf dem gebiete der Indogermanischen Sprachen, Band 79, 1965, p.238. [3] Firoze M. Kotwal, “The Parsi Dakhma: Its History and Consecration,” R. Gyselen ed., Au Carrefour des Religions. Mélanges offerts à Philippe Gignoux, Bures-sur-Yvette: Groupe pour l’étude de la Civilisation du Moyen-Orient, 1995, pp.161-162. [4] James W. Boyd & Ron G. Williams, “The Nature and Problem of Evil in Zoroastrianism: Some Theological, Philosophical, and Ritual Perspectives,” Jamsheed K. Choksy & Jennifer Dubeansky eds., Gifts to a Magus. Indo-Iranian Studies Honoring Firoze Kotwal, New York: Peter Lang Publishing, 2013, pp.77-97. [5] Mary Boyce ed. & transl., Textual Sources for the Study of Zoroastrianism,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84, p.47. [6] Mary Boyce, Zoroastrians: Their Religious Beliefs and Practices, London: Routledge and Kegan Paul, 1979, 1984(with 2 pp. insertion 'Additions and corrections’), 1998(3rd revised reprint), 2001, pp. 44-45. [7] Mary Boyce, A History of Zoroastrianism, Vol. I, Leiden: E. J. Brill, 1975, pp.325-330. [8] J. Darmesteter transl., The Zend-Avesta, Part I, The Vendīdād, in F. Max Müller ed. Sacred Books of the East (SBE), Vol. IV,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887; repr. Motilal Banarsidass, 1965, 1969, 1974, 1980, pp.72-73. Mary Boyce ed. & transl., Textual Sources for the Study of Zoroastrianism, p.65. [9] Mary Boyce, “Corpse, ” in Encyclop?dia Iranica, Vol.VI, Fasc.3, Mazda Publishers, 1993, pp.279-286. [10] The Zend-Avesta, Part I, The Vendīdād, SBE, Vol. IV, pp.52-53. [11] The Zend-Avesta, Part I, The Vendīdād, SBE, Vol. IV, p.73. Mary Boyce ed. & transl., Textual Sources for the Study of Zoroastrianism, p.65. [12] Mary Boyce, A History of Zoroastrianism, Vol I, p.327. [13]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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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rten, Der Sasanidische Archetypus. Untersuchungen zu Schreibung und Lautgestalt des Avestischen, Wiesbaden, 1989, p.89. 也有學者認為古阿維斯陀經(jīng)與新阿維斯陀經(jīng)是同時代的,見I. Gershevitch, “Approaches to Zoroaster’s Gathas,” Iran, 33, 1995, pp.1-29. [18] P. O. Skj?rv?, “The Videvdad: its Ritual-Mythical Significance,” in Vesta Sarkhosh Curtis and Sarah Stewart eds., The Age of the Parthians, The Idea of Iran, Vol.II, London: I.B.Tauris, 2007, pp.105-141. [19] 林悟殊《中古瑣羅亞斯德教葬俗及其在中亞的痕》,《波斯拜火教與古代中國》,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95年,第86頁。 [20] George Rawlinson transl., The History of Herodotus, Great Books of The Western World, Vol. 6, I.140,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1952, p. 32;參閱王以鑄譯《希羅多德歷史》,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97年,上冊,第72頁。并參[古希臘]希羅多德著,徐松巖譯注《歷史》,中信出版社,2013年,第71頁。 [21] 張小貴《“穆護”與〈穆護歌〉考辨》,《文史》2013年第2輯,第53—72頁;收入其著《祆教史考論與述評》,蘭州大學出版社,2013年5月,第74—97頁。 [22] Mary Boyce, A History of Zoroastrianism, Vol I, p.325. [23] Mary Boyce, Zoroastrians: Their Religious Beliefs and Practies, p.52; A History of Zoroastrianism, Vol II, Leiden/K?ln: E. J. Brill, 1982, pp.54-57. [24] [古希臘]阿里安著,[英]E.伊利夫羅賓遜英譯,李活譯《亞歷山大遠征記》,商務(wù)印書館,1985年,第222頁。 [25] M. Shenkar, “Temple Architecture in the Iranian World in the Hellenistic Period,” in Anna Kouremenos, Sujatha Chandrasekaran & Roberto Rossi eds., From Pella to Gandhara: Hybridisation and Identity in the Art and Architecture of the Hellenistic East, Oxford: Archaeopress Publishers of British Archaeological Reports, 2011, p. 128. [26] Mary Boyce, Zoroastrians: Their Religious Beliefs and Practices, p. 57; Jamsheed K. Choksy, “Religious Sites and Physical Structures,” in Michael Stausberg and Yuhan Sohrab-Dinshaw Vevaina eds., The Wiley Blackwell Companion to Zoroastrianism, John Wiely & Sons, Ltd. , 2015, p.395. [27] Mary Boyce, Zoroastrians: Their Religious Beliefs and Practices, p. 59. [28] Jamsheed K. Choksy, “Religious Sites and Physical Structures,” p.396. [29] Mary Boyce, Zoroastrians: Their Religious Beliefs and Practices, p. 59.a [30] Jamsheed K. Choksy, “Religious Sites and Physical Structures,” p.395. [31] William W. Malandra ed. and transl. An Introduction To Ancient Iranian Religion,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83, pp. 163-165. [32] 參閱王以鑄譯《希羅多德歷史》,第508頁。 [33] 參閱王以鑄譯《希羅多德歷史》,第72頁。 [34] Mary Boyce, Zoroastrians: Their Religious Beliefs and Practices, p. 59. [35] 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Iran, Vol.3(2), 1983, p. 866. [36] 林悟殊《近代瑣羅亞斯德教研究之濫觴》,《波斯拜火教與古代中國》,第2頁。 [37] 參見麥高文著,章巽譯《中亞古國史》,北京,中華書局,1958年,第84頁。 [38] Mary Boyce, Zoroastrians: Their Religious Beliefs and Practices, p. 90. [39] Mary Boyce, Zoroastrians: Their Religious Beliefs and Practices, p. 91. [40] 張小貴、李曉嘉《宗教與王權(quán)—<坦薩爾書信>初探》,刊徐松巖主編《古典學評論》第3輯,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7年4月,第35—48頁。 [41] Mary Boyce, Zoroastrians: Their Religious Beliefs and Practices, p.121. [42] Jamsheed K. Choksy, “Religious Sites and Physical Structures,” p. 399. [43] [唐]令狐德棻《周書》,中華書局,2000年,第623頁。 [44] [北齊]魏收《魏書》,中華書局,2000年,第2271—2272頁;[唐]李延壽《北史》,中華書局,2000,第3223頁。 [45] [唐]魏征《隋書》,中華書局,2000年,第1856—1857頁。 [46] 張小貴《古波斯“不凈人”考》,《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5期,第68—75頁;收入其著《中古華化祆教考述》,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第160—176頁;195—200頁。 [47] Albert De Jong, “Religion and Politics In Pre-Islamic Iran,” in Michael Stausberg and Yuhan Sohrab-Dinshaw Vevaina eds., The Wiley Blackwell Companion to Zoroastrianism, p.100. [48] F. Grenet, “Zoroastrian Funerary Practices in Sogdiana and Chorasmia and among Expatriate Sogdian Communities in China,” in S. Stewart ed., The Everlasting Flame: Zoroastrianism in History and Imagination, London: Tauris, 2013, pp.18-19. [49] St John Simpson & Th. Molleson, “Old Bones Overturned: New Evidence for Funerary Practices from the Sasanian Empire,” in A. Fletcher, D. Antoine & J. D. Hill eds., Regarding the Dead: Human Remains in the British Museum, London: The British Museum, 2014, pp.77-90. [50] Dietrich Huff, “Archaeological Evidence of Zoroastrian Funerary Practices,” in Michael Stausberg ed., Zoroastrian Rituals in Context, Leiden·Boston: Brill, 2004, p.596. [51] G. Gropp & S. Nadjmabadi, “Eine Reise in West- und Südiran,” Arch?ologische Mitteilungen aus Iran NS 3, 1970, pp.173-230. A. Hassuri, “Two Unpublished Pahlavi Inscriptions,” Zeitschrift der Deutschen Morgenl?ndischen Gesellschaft 134, 1984, pp.92-97. [52] C. G. Cereit & S. Gondet, “The Funerary Landscape between Naq?-e Rostam and Estahr (Persepolis Region). Discovery of a new Group of late Sasanian Inscribed Rock-Cut Niches,” Iranica Antiqua, Vol. L, 2015, pp.367-403. [53] Mary Boyce, Zoroastrians: Their Religious Beliefs and Practices, p. 158. [54] The Zend-Avesta, Part I, The Vendīdād, SBE, Vol. IV, pp.31-33. [55] The Zend-Avesta, Part I, The Vendīdād, SBE, Vol. IV, pp.44-51. [56] Dietrich Huff, “Archaeological Evidence of Zoroastrian Funerary Practices,” pp.593-594. [57] F. Grenet, “Zarathustra’s Time and Homeland: Geographical Perspectives,” Almut Hintze, “Zarathustra’s Time and Homeland: Linguistic Perspectives,” in Michael Stausberg and Yuhan Sohrab-Dinshaw Vevaina eds., The Wiley Blackwell Companion to Zoroastrianism, pp.21-29, 31-38. [58] Almut Hintze, “Zoroastrian afterlife beliefs and funerary practices,” in Christopher M. Moreman ed., The Routledge Companion to Death and Dying,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Taylor & Francis Group, 2018, p.92. [59] Bruce Lincoln, 'Happiness for Mankind’: Achaemenian Religion and the Imperial Project, Peters Publishers, 2012, pp.3-19. [60] G. Frumkin, Archaeology in Sovient Central Asia, Leiden: E. J. Brill, 1970, p.68. [61] A. H. Dani & V. M. Masson eds., History of Civilizations of Central Asia, Vol. I, UNESCO, 1992, p.347. 中譯本參閱A. H. 丹尼、V. M. 馬松主編,芮傳明譯《中亞文明史》第一卷,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2年,第256—258頁。 [62] A. H. Dani & V. M. Masson eds., History of Civilizations of Central Asia, Vol. I, pp.349-350. 中譯本參閱A. H. 丹尼、V. M. 馬松主編,芮傳明譯《中亞文明史》第一卷,第258—260頁。 [63] R. G. Kent, Old Persian Grammar, Text, Lexicon, New Haven, Connecticut, 1982;譯文見余太山《塞種史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年,第1—2頁。北京師范大學歷史系世界古代史教研室編《世界古代及中古史資料選集》,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1年,第99頁。 [64] Mary Boyce, A History of Zoroastrianism, Vol.I, pp.274-276; Zoroastrians: Their Religious Beliefs and Practices, pp.39-40. J. P. Moulton, Early Zoroastrianism, London: Constable & Company Ltd., 1926, pp.85-88. [65] F. Grenet, “Zoroastrian Funerary Practices in Sogdiana and Chorasmia and among Expatriate Sogdian Communities in China,” pp.18-19. [66] F. Grenet, “Zoroastrianism in Central Asia,” p.143. [67] B. A. Лившиц, Согдийскаяэпиграфика средней азии и семиречья, Caнкт-Петербург, 2008, стр. 49-58.V. A. Livshits, Sogdian epigraphy of Central Asia and Semirech’e, translated from the Russian by Tom Stableford, ed. by Nicholas Sims-Williams, 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 London, 2015, pp.41-42. [6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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