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來到賈府過頭一個生日,十五歲生日,是一件鄭重的事情。在古代男子十五歲是束發(fā)之年,女子十五歲是及笄之年,過生日就顯得比較隆重。王熙鳳一早就和賈璉商量,要辦的隆重些。后來賈母出資,又?jǐn)[酒設(shè)宴,又搭戲臺子唱戲,很是熱鬧。 薛寶釵和王熙鳳一樣,都是圍著賈母轉(zhuǎn)、討賈母喜歡的人。薛寶釵過生日,自然好吃的好玩的先盡著她點,她知道賈母喜歡吃甜食,就專揀軟爛的甜食點,知道賈母喜歡熱鬧就專點熱鬧的戲。 賈寶玉就有點不開心了,說薛寶釵專揀熱鬧的戲點,自己是最怕這樣熱鬧的戲的。薛寶釵就說《山門》這出戲有一首填詞《寄生草》很好,并念給寶玉聽。這首詞說的是魯智深出家的事情,里面有一些佛理禪機。寶玉就很歡喜,搖頭拍膝的贊嘆薛寶釵無書不知。 林黛玉在旁邊,又開始拈酸吃醋,把嘴一撇道:"安靜看戲罷,還沒唱<<山門>>,你倒<<妝瘋>>了。" 《山門》又名《魯智深醉鬧山門》,清初邱園撰《虎囊彈》傳奇中的一出戲,講的是魯智深出家五臺山,不遵清規(guī)戒律,醉鬧山門的事情?!秺y瘋》出于昆曲折子戲中的《綴白裘》,即北曲《詐瘋》,講述了唐朝大將尉遲敬德因功臣宴上觸犯李道宗遭貶,從而用裝瘋來拒絕領(lǐng)命出征的故事。這里林黛玉是用這兩出戲的典故來諷刺挖苦賈寶玉的。 然后老人家嘛,憐貧惜弱,賈母又特別喜歡小孩子。于是把一個演小旦的和一個演小丑的孩子叫到身邊,問幾歲了,給她們拿果品點心吃,又給了點零花錢。這時候,鳳姐笑道:"這個孩子扮上活象一個人,你們再看不出來。"寶釵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說。寶玉也猜著了,亦不敢說。史湘云接著笑道:"倒象林姐姐的模樣兒。"寶玉聽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個眼色。 寶釵寶玉以及眾人都看出來了,但是都不說,知道林黛玉多心小性子,怕引起她生氣。史湘云英雄闊朗心直口快的人物,心里是藏不住話的,脫口而出,說像林黛玉的樣子。 本身林黛玉在賈府就寄人籬下的樣子,這時候又拿她比戲子,自然心中不快。賈寶玉意識到了,趕緊給史湘云使眼色。這使眼色的事情,又讓林黛玉看到了。賈寶玉這可就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了。 果然,史湘云忙著收拾東西回去,說不在這里看人臉色了。賈寶玉趕緊上趕著去解釋,說道:"好妹妹,你錯怪了我。林妹妹是個多心的人。別人分明知道,不肯說出來,也皆因怕他惱。誰知你不防頭就說了出來,她豈不惱你。我是怕你得罪了她,所以才使眼色。你這會子惱我,不但辜負了我,而且反倒委曲了我。若是別人,那怕他得罪了十個人,與我何干呢。" 湘云摔手道:"你那花言巧語別哄我。我也原不如你林妹妹,別人說她,拿她取笑都使得,只我說了就有不是。我原不配說她。她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頭,得罪了她,使不得!" 這些小姐丫鬟,個個都是伶牙俐齒的,史湘云更是才思敏捷,心直口快,在這里不僅不領(lǐng)寶玉的情,還狠狠地嗆了寶玉一頓。 寶玉在史湘云這里,嗆了一鼻子灰。就去找林黛玉。林黛玉就把他往門外推,然后關(guān)上門,后來開了門,也不理他。賈寶玉百般解釋,林黛玉只惱別人把自己比戲子取笑。 又說到賈寶玉使眼色的事情。林黛玉質(zhì)問他:“你為什么又和云兒使眼色?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她和我頑, 她就自輕自賤了?他原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貧民的丫頭,他和我頑,設(shè)若我回了口,豈不他自惹人輕賤呢。是這主意不是?這卻也是你的好心,只是那一個偏又不領(lǐng)你這好情, 一般也惱了。你又拿我作情,倒說我小性兒,行動肯惱。你又怕她得罪了我,我惱她。我惱她,與你何干?她得罪了我,又與你何干?” 史湘云是史侯家的小姐,這里林黛玉說她是公侯家的小姐是沒錯的,可是林黛玉也不是貧民家的丫頭啊,江南林家也是書香門第。林黛玉是真的惱了,說到了這個份上。這里林黛玉其實不僅僅是惱那些人把自己比戲子,更惱的是賈寶玉給史湘云使眼色,在前邊賈寶玉夸贊薛寶釵無書不看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有了醋意,在后邊賈寶玉又給史湘云使眼色,這醋意更濃了些。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在這里,薛寶釵、林黛玉、史湘云三個女孩,再加上賈寶玉這個“混世魔王”,總是好心做成壞事,這出戲就更熱鬧了。 賈寶玉回來細想自己原為他二人,怕生隙惱,方在中調(diào)和,不想并未調(diào)和成功,反已落了兩處的貶謗。在史湘云和林黛玉那里兩遍都沒討著好,深感無趣,想起讀了《南華經(jīng)》上的句子,想起那首《寄生草》的曲子,他原就有些慧根,參透禪機,更加傷悲,放聲大哭。提筆占了一偈。 你證我證,心證意證。是無有證,斯可云證。無可云證,是立足境。 又填了一首《寄生草》: 無我原非你,從他不解伊。肆行無礙憑來去。茫茫著甚悲愁喜,紛紛說甚親疏密。從前碌碌卻因何,到如今回頭試想真無趣! 寫完又念一遍,感覺心中無掛礙,這才安心上床睡了。 林黛玉把賈寶玉趕走之后,心中到底是放心不下,這時候以找襲人為由到了這里。襲人就拿賈寶玉寫的給林黛玉看,林黛玉又帶回去給史湘云看,第二天又拿給薛寶釵看。女孩子間的吵鬧拌嘴,很快就會好的,只是賈寶玉還兀自傷心不已。 薛寶釵以為是自己點的《山門》里的那首寄生草惹的事情,看著賈寶玉似乎有些悟了。三個人就去找賈寶玉,談了些禪機。林黛玉給賈寶玉那一偈有加了兩句“無立足境,是方干凈”薛寶釵說這才是真的徹悟。接著就給賈寶玉講了一個佛家的經(jīng)典故事。五祖弘忍要傳位給弟子們。上座神秀說道:`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當(dāng)時作為火頭僧的慧能正在廚房舂米,這時候也接道:“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比上座神秀更多了一個“空”字,于是就把衣缽傳給了六祖慧能。 于是薛寶釵、林黛玉你一言,我一語地談佛學(xué)禪理,賈寶玉想到自己見識竟不如這幾個女孩,于是就釋然了。然后正好宮里娘娘送來了燈謎,四個人和好如初,一起去猜燈謎了。 人生就是一場修行,一場小小的糾紛,也讓寶玉有了些感悟,還不是徹悟。他原就是下屆歷劫的,不會讓他這么快就徹悟的,不然《紅樓夢》就沒戲看了,還要經(jīng)歷一些事情,經(jīng)受一些磨難,最后才大徹大悟,雪地出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