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要向高更展示自己取得的進展和正在進行的創(chuàng)作。因此,他邀請高更一同漫游阿爾勒的各家咖啡館和妓院,以便夜以繼日地觀察研究。這位畫家對普羅旺斯夜生活的探索既不是為了冶游,也不是為了觀看色情表演。他向貝爾納解釋道:“我們可以去里面喝點啤酒,認識些人。我們還可以半靠想象、半靠寫生作畫?!?/section>而梵高的《青樓場景》(Scène de lupanar)便是“半靠想象、半靠寫生”的作品。《青樓場景》,1888年11月(阿爾勒)
讓梵高大為高興的是,高更同意陪他在夜里四處游蕩,并對他的創(chuàng)作構(gòu)思有所回應。高更將梵高的《夜間咖啡館》和《青樓場景》進行了變體,繪制了這幅《阿爾勒夜間咖啡館》。
保羅·高更 ,《阿爾勒夜間咖啡館》,1888年11月(阿爾勒)但高更有別于梵高。他把注意力集中到一個人物身上,讓她占據(jù)了前景中的主要位置。這個人是咖啡館的老板娘瑪麗·吉努。梵高曾讓她的丈夫站在《夜間咖啡館》的畫面中央。而這幅畫中的瑪麗·吉努則坐著面對觀者,似乎和畫家同桌。梵高的作品反映了他所描繪的咖啡館和妓院的整體氛圍,同時也忠于他觀察到的空間和場面。而高更的夜間咖啡館不僅以人物為中心,也充滿了曖昧。1888年11月剛剛過半,高更在阿爾勒不過待了幾個禮拜,他就向埃米爾·貝爾納總結(jié)了自己和梵高在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上的共識和分歧:總的來說,我和文森特很少有意見一致的時候,尤其在繪畫方面。他欣賞都德、多比尼、齊埃姆(Ziem)和泰奧多爾·盧梭,但我對這些人都沒有感覺。他討厭安格爾(Ingres)、拉斐爾(Rapha?l)、德加,這幾個卻都是我欣賞的。我不想多費口舌,就對他說,“長官您說得對”。他非常喜歡我的作品,但在我畫的時候,他又總覺得我這也不對,那也不對。他是浪漫派的,而我更傾向于原始派那樣。梵高可能也有同感。他在描繪蒙馬儒修道院附近的落日的時候,這樣寫道:這是蒙蒂塞利式的浪漫,浪漫得無以復加。黃燦燦的太陽光線傾注在灌木和地面上,簡直像一場黃金雨?!俏覀兺蝗豢匆娨蝗候T士和貴婦鷹獵歸來,聽見一個年邁的普羅旺斯游吟詩人的聲音響起,我們一點也不會吃驚。高更把繪畫當做顯靈,他向最內(nèi)行的觀者啟示隱秘的奧義、形象或象征。梵高卻不然。在他看來,形形色色的藝術(shù)和生活交匯于實在的空間,構(gòu)成了對世界的體驗。唯有實在的美才是至關(guān)重要的。1888年12月24日早上,有人發(fā)現(xiàn)梵高躺在床上,整個左耳被割掉不見。他在前一天和高更發(fā)生爭執(zhí),繼而發(fā)作了嚴重的精神病,事后卻忘得一干二凈。他用剃刀自殘以后,去了維吉妮(Virginie)女士的窯子。他把自己割下的耳朵給了一個原名加布里埃爾(Gabrielle),化名拉歇爾(Rachel)出賣風情的年輕洗衣婦。梵高在夜里失血極多,因此費利克斯·雷伊(FélixRey)醫(yī)生要求他住進天主醫(yī)院。提奧接到通知后,趕來探望了兄長。由于正值圣誕,他沒有在阿爾勒多作停留。高更和他一起回的巴黎,后來再也沒有來過阿爾勒(但與梵高之間并沒有斷絕書信來往)。梵高受到了費利克斯·雷伊醫(yī)生的悉心照料。過了十多天,1889年1月7日,他出院回家,開始了漫長的恢復期,并馬上投入了工作。《包扎著耳朵的自畫像》,1889年1月(阿爾勒)
《包扎著耳朵并抽著煙斗的自畫像》,1889年1月(阿爾勒)
他接連畫的這兩幅作品在日后都很出名,通常都被稱為“割掉耳朵的”自畫像,但更確切的說法應該是“包扎著耳朵的”自畫像。梵高想要表現(xiàn)的不是痛苦的場景,而是康復的場面。1889年2月到3月末之間,梵高的疾病數(shù)度發(fā)作,而后回到了天主醫(yī)院。1889 年5月8日,梵高決定離開阿爾勒,住進圣雷米的精神病院。盡管疾病的發(fā)作不時地打斷他的工作和通信,但他在此仍然創(chuàng)作了許多素描和油畫。《鳶尾花》,1889年5月(圣雷米)
畫家在這里接觸到了真正的精神病人。對梵高而言,觀察他們也是認識自己的過程。他幾近“客觀地”注視著其他病人,終于知道了自己發(fā)病時的樣子。梵高在這樣的處境下繼續(xù)作畫既不是反抗,也不是逃避。恰恰相反且自相矛盾的是,對梵高而言,繪畫似乎是通過放棄一部分自由來感受疾病的主要途徑。但在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中,他卻決意毫不讓步。《星夜》,1889年6月(圣雷米)
1889年9月,梵高心無旁騖地創(chuàng)作了另一幅作品——《黃色麥田里的收割者》。《黃色麥田里的收割者》,1889年6-9月(圣雷米)
梵高在此重拾了雙重性的主題。他筆下的收割者是劊子手、也是犧牲者;是死神、也是垂死之人。就這樣,他不把自己“可悲的疾病”當作工作的攔路虎或絆腳石,卻當作工作的主要動力。正是“疾病”使他“帶著隱約的狂熱工作”,并為他賦予了比“荒謬的宗教傾向”更實在的一種意義。《收割者》中的死亡既沒有悲歌的哀婉,也沒有夕陽西下的凄涼。畫家用“淹沒了一切”的“太陽純金般的光芒”象征了充實。這顆恒星不會讓人想到哪個天國,它為整個畫面染上了明亮歡樂的黃色,使畫中的農(nóng)夫兼畫家融入了自己耕耘和描繪的大自然中。你只要看過梵高在這年夏末所寫的信和所畫的畫,就會被其中散發(fā)的快活和力量打動。《初生的月亮下的麥田》局部,1889年7月(圣雷米)
1890年5月20日,梵高來到了瓦茲河畔歐韋接受保羅·加歇醫(yī)生的治療。
《瓦茲河畔歐韋的階梯》,1890年5月末(瓦茲河畔歐韋)
《保羅·加歇醫(yī)生》,1890年6月(瓦茲河畔歐韋)
7月27日,梵高在一座城堡后面的田地里用左輪手槍朝自己的胸口開槍,但沒有立即死亡,7月28日,梵高因傷口感染而告別人世。但梵高的自殺,和他不斷接受的犧牲一樣,既不是消極的,也不代表對生命的拒絕。畫家渴望掌控自己的身體和作品,卻沒有這樣生活下去的能力。于是,他決心帶著畫架,來到自幼描繪的大自然中,對準自己感受自然、也希望別人感受自然的部位——心臟——開槍,然后驕傲地死去。擷取了梵高藝術(shù)生涯中的大量片段,以嚴肅而生動的論述呈現(xiàn)了梵高的藝術(shù)發(fā)展進程。
書中按照時間順序介紹了梵高的十載藝術(shù)生涯,通過近300余幅具有代表性的畫作,敘述和分析了梵高的藝術(shù)之路。此外,還收錄了梵高大量的書信片段,這些“梵高的話”,直觀透露了梵高對人生、藝術(shù)的信念及對健康、死亡的看法,讀者可由此一窺梵高的精神世界。
在時間順序的基礎上,本書還從兩條主線來論述梵高的信仰和藝術(shù)生涯:梵高是如何從一名虔誠的基督教徒變成了一個徹底的無神論者;梵高藝術(shù)歷程的各個階段是如何受到了不同畫派和畫家的影響。
此外,書中還附有完整的年表和作品索引。便于研究梵高的專業(yè)人士,或?qū)@位天才畫家感興趣的讀者完整和系統(tǒng)地了解這位偉大畫家的藝術(shù)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