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燊 《 人民周刊 》(2021年第1期) 農(nóng)歷臘月間,我在江南這座古城臨窗望去,窗外的香樟依舊葳蕤。偶爾迅疾的風(fēng)掠過,清掃著斑斕的落葉。馬路上,姑娘們輕薄的棉服下是俏麗的小裙子,長長的雙腿裹在秀氣的皮靴里。那長長短短的圍巾在項間點綴著,隨著步姿輕快地?fù)u曳。 我突然懷念起北方的冬天。 在北方,這個時候是冰天雪地的。特別是我小時候,一入冬就是萬木蕭疏,北風(fēng)入骨。然后一場接一場地下雪,前面一場還沒化,新雪又覆蓋上去。家家戶戶早就把窗戶縫用紙糊得嚴(yán)絲合縫。住樓房的人家有暖氣,住平房的也支起取暖的爐子,暖炕燒得熱烘烘的。于是屋頂?shù)姆e雪就開始融化,順著屋檐流,被寒風(fēng)一吹就結(jié)成冰錐。冰錐長短粗細(xì)不一,但都是亮晶晶的,孩子們叫它冰溜子。淘氣的男孩就掰下來當(dāng)冰棍啃,性急時甚至?xí)焉囝^粘上去,大人們就笑罵著用水給他潤開。 雖然室內(nèi)溫暖如春,屋外冰天雪地,但北方人是不怕的,特別是孩子們,一樣在外面瘋跑玩耍。冬天的游戲也很豐富,滑雪、溜冰,老少皆宜。我家在撫順,靠著渾河。冬天里,河面結(jié)了厚厚的冰,大人們和大孩子會有冰刀穿在腳上,在河面上迅疾地滑過,技術(shù)高超的還會做出各種驚險動作,那技術(shù)一點也不亞于如今的花樣滑冰。小孩子們有冰車。這冰車就是一個方形木板,下面釘上平行的兩根木方子,再加上粗粗的鉛絲。有的家長手巧,就在木方子上加上長冰刀。孩子們坐上冰車,手執(zhí)兩根長長的利劍一樣的鐵釬——我們叫冰穿子,如同劃槳一樣,通過冰釬鋒利的尖兒和冰面接觸產(chǎn)生推力,讓冰車帶著人快速地在冰面滑行,隨之揚起快樂的叫喊。就算是平時上下學(xué),沒有冰刀冰車,孩子們也會在凍壓得光滑如鏡的路面上打出溜,一路笑著鬧著跑著,指不定誰一個不小心,冷不丁就來一個屁股蹲兒,惹來同伴們的一陣哄笑。 冬天的體育活動,還有一項極具挑戰(zhàn)性的極限運動,人們都稱這項運動是勇敢者的運動。 可以想象下,零下十幾度甚至是零下二十幾度,大多數(shù)人著羽絨大衣,棉帽棉靴口罩手套兀自覺得寒冷。但你看,那些冬泳者,他們不分男女老幼,冰天雪地中,俱都挺直胸膛,掬起一捧捧的冰雪,把赤裸的身體擦拭得泛紅,沒有一絲畏懼。他們的面容多半帶著爽朗堅毅的神情,縱身躍入冰涼刺骨的水中,奮力揮臂暢游。很多時候,還需要破開冰面,可想而知在水里的感受。他們,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勇敢者。 除了孩子的歡脫、大人們的熱鬧,北方冬天里的老人們則大多是安詳閑適的。特別是農(nóng)村,長長的冬季少有能做的農(nóng)活。老人們偶爾會在陽光好的午后,來到戶外,聚在避風(fēng)向陽的屋檐下,曬著太陽聊聊天。最常見的則是話語投機(jī)的老伙伴,三三兩兩聚在哪家的熱炕頭上,不是搓著苞谷粒,就是捻著麻繩,還一邊喝茶嘮家常。忙過一陣,擱下手中的活計,拿起長桿的煙袋,在精銅的煙鍋里摁上碎煙葉,美美地抽上一口。煙霧繚繞中,那些布滿皺紋的面龐舒展開來,柔和起來。 在冬天,戀人們照樣約會。他們穿上各種鮮艷漂亮的棉服,去公園看冰燈,上大堤賞霧凇……寒冷的天氣襯托得濃情蜜意如火般熱烈。 我北方的冬天,那美好的冬天,就在人們順勢應(yīng)時的快樂中,留下了許多美好的事兒,走向下一個美好的春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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