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貴倫 總想尋一方靜謐,安放奔涌的魂靈,一直未遂。惆悵和遺憾并存。 夜,似乎深了。趁著妻兒熟睡之際,我溜了出去。樓下這幾條街道我每天都會來回穿梭,不知多少回。或買點菜蔬,或購點醬醋,或找尋一倆熟人閑聊,天南海北。所以就很熟悉了每家招牌。 此時,正是夜生活濃烈時刻,很多人尚沒有睡意。三三兩兩招攬住宿的男女,手掌心里握了“住宿”名片,眼睛四處逡巡。見到生人,無論男女,不論老少,皆上前搭訕——“住——宿,有空調,淋浴,電視,WIFI……”最后一項最是打門錘,前邊的可以沒有?,F代人的命根只要這致命的網絡。 他們許是看我面熟,沒有尾隨,我也就急急向前去了。來到一條有幾十米長的巷子中,這里不知何時變成了真正的夜市。家家門前都擺放了長桌,矮凳,兩個小燈籠掛在炭火上方,旁邊擺滿了各種燒烤的內容。師傅們正在為客人燒烤,他們的臉在燈光和炭火的雙重輝映下,完全看得見汗水和油污的印痕。股股難聞的油煙味飄散在空中,飄灑在每個人的頭發(fā)絲和汗腺里,讓我無端想起火葬場燒人的場景。于是,加快速度逃竄出了巷子。 巷子后邊居然冷清的出奇,讓我立刻來了興致。這是一個廣場,靜靜地躺在夜色里,像熟睡的處子。我緩緩踏上她的身體,輕輕走過她的每一個關節(jié),欣喜若狂在所難免。旁邊的咖啡店里不時傳出懷舊的音樂,在這樣的時刻,很合時宜,但我的目的不是這個。 忘了說的是,臨出門時,我放了一本沈從文先生的《湘行散記》在衣服和肚皮之間的縫隙里。我怕遇見熟人?,F在帶書出門很多人會說你“假斯文,裝逼。”為了不讓人費口舌,我需要避著點。何況是在這個以錢衡量身份的角落里。不久前,妻對我說的一件事足以佐證錢的魅力事實。 馬路上,走來一個男生,很得體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白領,文化人。一個招攬住宿的女人就上前搭訕,不幸吃了閉門羹,心中極為不快。于是,她就問那個男的多少錢一月,男的一臉虔誠地說:“八千多?!?/span> “老娘以為有幾萬呢?我一月四五萬都覺得少了!”招攬住宿的女人一陣得勝的狂笑。妻說完也笑了。我卻從此有了一種自我保護的意識誕生出來——遇見招攬住宿的,直接不理睬。因為他們的精神世界里只有錢的存在。我突然有些悲哀——為自己的囊中羞澀,也為他們的胸無點墨。 廣場旁邊是一個水洼。不大,約有一個籃球場的面積;不深,能看見水底下我的倒影(很丑陋),當然其他映在水里的物件也能清晰可見。四周的燈光十分迷離。愜意的是無一個人影徘徊,除了我的。 揀一段干凈的石階坐下,從肚皮與衣服之間的間隙取出《湘行散記》來,接著昨天閱讀的地方繼續(xù)起來——我愿意做一個平常人,有一顆為平常事業(yè)得失而哀樂的心,在人事上去競爭,出人頭地便快樂,小小失望便憂愁,見好女人多看幾眼,見有利可圖就上前,這種我們常常瞧不上眼的所謂俗人,我是十分羨慕卻永遠學不會的。我羨慕他們,因為在平凡里的他們才真是“生活”。但我的壞性情,使我同這些人世幸福離遠了……人家在“生活”里存在,我便在“想象”里“生活”。這是先生寫給他戀人的話,今天讀來不得不讓我敬佩和膜拜。但我是永遠學不來的了,因為我早已在“生活”里“存在”。 不過,我又繼續(xù)讀下去,白白浪費這樣的靜夜實在可惜。今夜,我算是找到了安放魂靈的居所——在這喧囂的背后,在前人的話里,在妻兒熟睡之際。 李貴倫,貴州省息烽縣鹿窩九年制學校老師,為文沒有進步,讀書全部遺忘,唯有一顆真誠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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