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進拴原創(chuàng)】養(yǎng)蠶記

            我小時候曾養(yǎng)過蠶，那已經(jīng)是好多年好多年以前的事了，但這些年我?guī)缀鯖]有見過蠶，不是蠶們滅跡了，而是我忙于我認為必須忙的事兒，忽略了它們的存在，養(yǎng)蠶的人摘桑葉給蠶們喂食，就是在你眼前晃動，把蠶擺在你面前，你也因為心里沒有它們，視而不見罷了。

　　 我們新城區(qū)湖光花園小區(qū)里有個退休的老干部去年替孫兒養(yǎng)的20條蠶，在麻紙上我估摸產(chǎn)有上千個蠶卵。那個當(dāng)爺爺?shù)慕衲陮嵲诓辉甘苣抢圪M那事了，他對我說：去年孫兒放學(xué)回來買了20條蠶，開始兩天還新奇著，吩咐我們不要隨便動他的蠶，喂食都要自己親自喂，可沒過兩天，找不到桑葉了，興趣也消失了，就把這活兒交給了我，我這把年紀(jì)了，爬高走低倒沒什么，可這新城區(qū)桑樹少，摘桑葉就是個麻煩事，蠶們越大吃得越多，總不能讓它們餓著，今年說什么也不養(yǎng)了，20條蠶都養(yǎng)得人心亂，這蠶卵出來就是上千條，到哪兒去弄桑葉啊！

　　此時此刻，我不僅又想到我小時候養(yǎng)蠶的事兒來了。那時候，我覺得好奇，就把我干哥給的那黑麻麻的一片紙接到了手里，春天上山放羊時，我把那一片紙放到褲兜里暖，一天忽然覺得身上癢癢，一看，是那麻紙上懦動著的蠶寶寶出來了。

　　蠶寶寶像螞蟻一樣，黑乎乎的，都沒有芝麻大。我就把隨身帶的一個小紙盒拿出來，在山上隨便摘了一把榆樹葉放到紙盒里，再把幼蠶用從羊身上拽下的一撮羊毛播到榆樹葉上。我那時候養(yǎng)蠶，也不圖個什么，就是養(yǎng)著好玩。
       我們鰲頭有幾個樹種是奇多的：白楊樹、桑樹、棗樹，有桑樹就不怕沒有桑葉，聽養(yǎng)過蠶的大哥哥大姐姐們說蠶們吃隔天的桑葉最好，剛摘下來的桑葉有熱氣，對蠶們不好，雖然我不懂這話有沒有道理，但還是按照他們說的去做，每次總是摘很多桑葉，夠蠶們吃好幾天。再說，我們也不能天天去摘桑葉，我們那里桑樹多，但離我們家也很遠，我們還要念書要做作業(yè)要幫家里養(yǎng)雞養(yǎng)兎子，我們幾個小伙伴，每次都摘很多桑葉回來。長大后，看有關(guān)介紹，說蠶們夜間最能吃，我小時候可沒有注意觀察過蠶們在夜間的行動，我自己都睡不夠呢，哪還顧得上觀察它們呢？既然蠶們自己都選擇夜間猛吃，大概也是怕白天的強光紫外線什么的留在了葉子上吧，道理何在，我沒深究過。我摘回桑葉后，都用清水洗干凈，放到盆子里，用濕毛巾蓋住。那時候沒有空調(diào)也沒有冰箱，我們那里白天和夜里的氣候溫差大，真是早穿棉衣午穿紗，捂著的桑葉不放到陰涼處就會變霉變臭變黑，蠶就不能吃了。

    　自然界的許多事情都有相似之處，蠶的生命只有五十多天，要經(jīng)過蠶卵、蟻蠶、熟蠶、蠶繭和蠶蛾五個階段，好比人的一生要經(jīng)歷童年、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五個階段一樣。蠶從出生到再次變成蠶卵，停留在這個世上的時間實在是很短，老師們鼓勵學(xué)生養(yǎng)蠶是很有道理的，特別是少年時期，能養(yǎng)一次蠶對今后的成長非常有益，在養(yǎng)蠶的過程中，能鍛鍊熱愛勞動的習(xí)慣，能了解生命的歷程。而且蠶是有益于人類的，那個源于古代的絲綢之路，不僅連接了東方和西方，而且把我們這個民族燦爛的文化通過一條路，輻射到了世界的四面八方。

　　蠶卵破殼而出的時候正是桑樹出芽長葉的時候，它不早不晚，等了整整一個冬天，到桑樹發(fā)了芽，它們才蠢蠢欲動。當(dāng)人們開始收麥、桑椹也開始成熟的時候，蠶就要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旅程，它在桑椹的成長期食那些葉子，以便桑椹更好地成熟，它在完成自己使命的旅程里，也在幫助桑椹，不讓桑葉吸取更多的養(yǎng)分與桑椹爭奪。 

       蠶的一生經(jīng)歷的五個階段，都改變著自己原先的模樣。蠶卵是黑的，偏圓形，一粒粒比芝麻還小，在陰涼處可以過整整放一個冬天，保持自己的形狀不變。蠶蟻也是黑色的，像螞蟻，喂了幾天后，它就要脫皮，一脫皮，就變白了。變白后的蠶還要脫幾次皮，每脫一次皮，就變一個樣子，第一次脫皮的蠶,就是二齡幼蠶，相當(dāng)于增加了一歲，當(dāng)蠶脫第四次皮的時候,就變成了五齡蠶，五齡蠶再吃幾天桑葉就變成了熟蠶，熟蠶開始吐絲結(jié)繭，這個過程又需要經(jīng)歷二天二夜，據(jù)說，一只蠶可以吐出1.5公里長的蠶絲!開始結(jié)繭的蠶樣子看上去最痛苦，它們變得皺皺巴巴，尾部或全身變黃。我小時最不愿意看到蠶變黃，因為，它一變黃，那個每天吃桑葉又冰涼又白嫩還好玩的蠶也要走向生命的終結(jié)了?！　?/span>

    　蠶吐完絲后，掙扎著還要進行最后一次脫皮，成為蛹。約十天后,羽化成為蠶蛾，破繭而出。出繭后雌蛾的尾部會發(fā)出一種氣味引誘雄蛾來交尾，交尾后雄蛾即死亡,雌蛾開始下卵，大約一個晚上可以產(chǎn)下約500個卵，然后也會慢慢死去。

　　 這就是蠶的一生，從小到大到終結(jié)。

    　養(yǎng)蠶最麻煩的事是給蠶們喂食。蠶只吃桑葉，別的都不吃，水也不喝。我在喂桑葉前，都要用清水洗桑葉，現(xiàn)在到處都是工業(yè)污染，人們向往的純綠色環(huán)境真的很難找到，電視里、廣告上介紹的那些純天然啦、純綠色食品，我吃，但我不信，沒辦法，我們就處于這樣的時代，不信也得讓自己相信。蠶怕露水，吃了露水后，蠶會拉肚子，嚴(yán)重的就會死亡。我的桑葉都是洗過的，每次喂桑葉，我都不嫌麻煩，用干毛巾鋪在腿上，把水份擦干，再用雙手暖一下桑葉，按照葉片的紋理，撕幾個口，便于蠶們吃食。因為我相信，不管是人還是動物，你對它好，它一定知道你的好。

　　按照科學(xué)的說法，喂蠶的次數(shù)每天最少4次，時間分別是上午7點，中午11點，下午4點和晚上10點，那是專業(yè)養(yǎng)蠶的說法。自家養(yǎng)蠶，就不一定非要那么刻板，可以靈活掌握時間，但早中晚三次是不能少的，不要讓蠶過饑也不能過飽，更不能給蠶吃含有露水的桑葉。蠶不喝水，因為它要吐絲，它的機體里吸收了桑葉的水份就足夠它存活了。

　　小蠶生長發(fā)育很快，養(yǎng)得多了，要經(jīng)常給蠶們擴座分室，一般來說，就是把個頭大小一樣的蠶放到一起，分開喂養(yǎng)。蠶也和人一樣，體質(zhì)不同，長得就不一般齊，同時出生的蠶，有的一長起來就體格健壯，摸起來硬硬朗朗，冰冰涼涼，把桑葉吃得噌噌響，抓到手上就能感覺到它在使勁掙扎，有的就細細瘦瘦，摸上去綿塌塌、稀溜溜軟，還挑肥揀瘦不好好吃桑葉，有的像侏儒，怎么喂都長不大，有的就知道往外爬，人家都在吃桑葉，它偏要探出頭來看外面的世界。五齡的蠶，經(jīng)過6至8天，食桑開始漸減，體色由青白轉(zhuǎn)為臘黃，排綠色軟糞，這與幼蠶是不同的，幼蠶排的是硬便，黑色的，看上去不臟，但五齡蠶排出的軟便就不那么耐觀了，停止食桑后，蠶們的胸部變得透明，頭顱高高抬起頻頻擺動尋找結(jié)繭的位置，這時就要把那些準(zhǔn)備吐絲的蠶與還在吃食的蠶分開。

   　蠶是人類最早飼養(yǎng)的動物之一。夏天，手摸著蠶或?qū)⑿Q貼在臉上、放到皮膚的任何地方，都會感到絲絲冰涼，金庸小說里的阿紫為了練就毒門武功就必須找到千年冰蠶，得到千年冰蠶她的功力才會加倍翻翻，可想，蠶是多么冰涼的東西，也難怪，用蠶絲織成的衣服在夏天能起到防暑作用。絲制品不僅防暑而且耐寒，蠶絲被又輕柔又御寒，深受人們喜歡，你說，蠶這東西好不好呢？

    　蠶的種類很多，有柞蠶、蓖麻蠶、木薯蠶、馬桑蠶、天蠶、琥珀蠶、樟蠶、栗蠶、樗蠶、柳蠶，顧名思義，什么蠶吃什么葉子，比如柞蠶就吃柞樹的葉子，柳蠶就吃柳樹的葉子。我見過柞蠶和蓖麻蠶，樣子很惡，綠色的，我們小時候統(tǒng)統(tǒng)叫這些蠶為野蠶，它們不是人工飼養(yǎng)的，自生自滅，看到它們你根本不會認為這些惡模惡樣的東西就是蠶，它們與家養(yǎng)的蠶給人完全不同的感覺。家蠶是溫良的，柔順的，可愛的，是與人類和睦相處的，而野蠶們要自食其力，它們的行動要比家蠶快，個頭也比家蠶大，而且外表也粗硬的多。
       黑色的小小的蟻蠶，我每天拿嫩桑葉撕碎了喂，天氣熱，桑葉干得太快，我就把蠶和桑葉都放進玻璃瓶里，蓋上蓋，一夜過后，蠶寶寶們都明顯地長大了，因為放在瓶中，葉子不容易干，蠶隨時都可吃嫩葉。但放在瓶中一定是不對的，蠶需要通風(fēng)。但我存著僥幸心理，蠶寶寶還小，需要的氧氣不多。我還是時常把蠶放在瓶中。

  養(yǎng)了蠶，我就天天盼著蠶快點長大，憧憬著我的三十多條蠶變成三十多個白的發(fā)亮，或金黃色的繭子。我還設(shè)想著，到時候?qū)W著傳說中的樣子，用開水燙一下蠶繭，抽上一團凝結(jié)著自己辛苦的珍貴的絲。拿這些絲獻給我的女朋友，讓她繡花描朵。

   開始的兩周，我很成功，一天天瘋長的蠶，一天天增加了我的喜悅。蠶已經(jīng)長到兩公分了，有一條飯量好的已經(jīng)快有三公分了。采桑葉，換桑葉。剛開始時很累，因為要拿毛筆把小小的蟻蠶一條條從干了的桑葉上掃下來，換上嫩葉。后來蠶大一點，自己可以轉(zhuǎn)移到新的葉子上，我還輕松一點。

   在我養(yǎng)蠶最好的時光，和我一同養(yǎng)蠶的我的妹妹和兩個同學(xué)，都反映蠶死了很多。這時我就在心理暗自得意，嘿嘿，還是我養(yǎng)的好。閑下來時，我看一會瓶中的蠶，多可愛呀，越來越胖了。睡前，我總是憧憬著它們變成又白又胖的大蠶姑娘，然后輕輕地搖著頭，左左右右，用瑩亮的絲把自己包起來，做個蠶繭，做個安眠的合適的小白屋，呼呼大睡，好好休息，預(yù)備由蛹化蝶那一刻。

       蠶的一生要經(jīng)過四次蛻皮，蛻一次皮就是長了歲，剛出生就算一歲，也就是說，它們要長到五歲，才開始結(jié)繭。
       讀小學(xué)的時候，每逢農(nóng)歷二三月間，天氣回暖，養(yǎng)蠶就成了多數(shù)孩子的必修課。當(dāng)時有一篇課文叫《蠶姑娘》，教我們語文的馮老師指導(dǎo)我們朗讀這篇課文的時候，全班同學(xué)讀得特別響亮而富有節(jié)奏，這是因為班里幾乎每個同學(xué)都養(yǎng)過蠶，對蠶姑娘四次“換衣裳”的過程都有過身體力行的經(jīng)歷。

　　 養(yǎng)過蠶的人都知道，其實養(yǎng)蠶并不簡單。在它不到兩個月的短暫生命歷程中，只有對它自始自終地進行精心呵護，才能吐絲結(jié)繭，功德圓滿。

　　 采桑葉可謂是養(yǎng)蠶的一大難事。那時候，我們窯灣附近已很少有優(yōu)質(zhì)桑葉可采，少量的幾棵桑樹，往往等不到葉子長大，便被我們采得成 “光頭”了。記得村里的抱玉河邊有一棵較大的桑樹，能采到的只有一小半，另一大半的桑枝伸到河面上，又高又遠?？粗h處一簇簇又大又嫩的桑葉，就像一個饑餓的人隔著玻璃看面包一般，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隨著蠶的長大，對桑葉的需求量也越來越大。有時候辛辛苦苦摘來一大袋，一天就吃完了。吃完上頓又得愁下頓的食糧了。后來有人不知道從哪弄來一條小木船，劃到河中心，這下可解決了我們的一大難題。

　　 后來，從大人口中得知榆樹葉也是蠶喜歡吃的食物，這才徹底解決了蠶寶寶們的溫飽。我們窯灣村的小河邊上，正好長著一大叢榆樹，可能為了防止河堤坍塌而種的吧。榆樹有很長的硬刺，采摘時要格外謹慎，稍不小心就會掛了彩。可為了心愛的蠶寶寶，刀山火海也得沖啊。

　　 最心痛的事莫過于采到打了農(nóng)藥的桑葉。有些桑葉的主人家提防不住小兔崽子們無孔不入的偷摘行為，干脆偷偷地噴上藥水。我就采到過兩次毒桑葉，看著蠶寶寶口里吐著綠色的黏糊糊的液體，痛苦地翻滾，卻無計可施，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死去。

　　 給蟻蠶換桑葉最麻煩，它那么小，手抓不得，一不留神就會被夾裹在它們的剩菜殘羹中一同丟進菜園子做肥料去了。況且蟻蠶太小，只在桑葉上啃出斑斑駁駁的小洞，桑葉就干得差不多了。辦法還是有的，拔一根鵝毛，用尾端最柔軟的毛做成刷子，一絲不茍地把它們刷落到新鮮桑葉上。這樣既避免了它的皮肉之痛，又大大加快了換桑葉的速度。等到長大些，換桑葉就簡單多了。吐絲前的蠶最好玩，又白又胖，摸一摸軟綿綿的。這個時候的蠶寶寶吃起桑葉來很快。它們上下擺動著腦袋，一上一下，桑葉上那個窟窿就擴大一圈。側(cè)耳傾聽，蠶食聲沙沙作響，真像冬天的雪粒落在樹叢中。仔細看，它身體兩側(cè)各有一排小黑點，那是它的氣門。透過半透明的皮膚，能看到一條不斷變化著粗細的豎線，那是它在呼吸。

　　 待蠶的身體開始發(fā)亮，更要勤快點添桑葉。這個時期的蠶胃口很大，不能餓著，因為直接關(guān)系到吐絲的數(shù)量和質(zhì)量。于是，我就跑到妙水寺和馮樓村的桑樹園里，把人家修剪掉的桑樹枝成梱地背回來放到我家后面的窯洞里保鮮，每晚半夜還要起來為我心愛的蠶們加一次餐。
    我喜歡把通體晶瑩透亮的蠶捉到我睡床里面的角落里，這可是個作繭的好地方。躺在床上，邊睡邊抬頭看它們在上面搖擺著腦袋忙忙碌碌，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粗睦O子越來越厚，直到看不見了。想象它在里面是否也該酣睡了，才戀戀不舍地入睡。據(jù)說一條春蠶要吐出長達一千多米長的絲，心里不得不對它肅然起敬。它只吃桑葉，卻給人提供珍貴的蠶絲和蠶蛹，還有人會取笑它“作繭自縛”嗎？經(jīng)常會有些蠶因為沒有吃飽那最后一頓而吐不出足夠的絲，做了薄薄一層繭子就趴在里面一動不動了。甚至有吐不出絲直接變成蛹的，好像一個急需睡眠卻無家可歸之人，落魄地蜷縮在無人問津的街角，看了讓人好生憐憫。

　　 收獲季節(jié)，同學(xué)們紛紛把自己的寶貝捧到班級里亮相。有的繭子金燦燦的，像個金蛋蛋，有些白里透著淡淡的紅和淡淡的綠，人家拿十個白繭都舍不得跟他換呢。還有兩三條蠶一起做的繭，形成了一個個“雙黃蛋”、“三黃蛋”，比一般的繭更大更硬。課余飯后，與同學(xué)談?wù)撔Q事，交換至寶，其樂融融。

　　 參加工作后，不曾想到自己會成為一名編輯。戴著“春蠶”的美譽，我已為黨的文學(xué)藝術(shù)事業(yè)奉獻了三十八個春秋?！案蕿榇盒Q吐盡絲，愿做紅燭照人間”，看著這句我親手書寫的座右銘，覺得自己正是一條普普通通的春蠶，用那一縷銀絲去度量生命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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