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官員 在漢代,皇帝和二千石以上高官處在政治結構的頂層,歷來是史學家關注的重點群體,《史記》和《漢書》中的本紀、列傳所記載的內(nèi)容大部分都屬于這一群體,使得我們對漢代中上層的政治運作有較深的了解。如今人們已經(jīng)不滿足于“王侯將相”的歷史,開始對那些與普通老百姓打交道,活躍在基層社會的官吏興趣盎然。但是我們對這一群體知道的并不多,這些人的生平事跡乏善可陳,遠不如王侯將相的人生那么傳奇,但他們卻是漢代龐大的政治機器上的齒輪和螺絲,沒有他們,漢代的政治將難以運行。 漢代高級官員 一、尹灣漢墓 近些年,出土文獻的大量發(fā)現(xiàn),為我們了解這一群體提供了一手的信息,彌補了傳世文獻中的不足和空白。尹灣漢墓出土的實物和簡牘中,出現(xiàn)了一位叫師饒的郡吏,我們正好可通過他去了解當時基層官吏的生活世界。 1993年農(nóng)歷正月,蘇北東海縣溫泉鎮(zhèn)尹灣村的村民尹玉旺,在挖中草藥的時候突然挖到了一面黑磚砌成的墻基,當時他并未留意這堵墻,后來和村民閑談之際有人提到有可能挖到藏寶洞了,于是幾個村民合伙繼續(xù)去挖那段墻基,結果露出了一口棺材,棺木已經(jīng)腐朽,上面還有不知道什么時代留下的盜洞。 后面的故事就和所有的文物發(fā)掘故事相類似了,當?shù)卣芸旖槿?,隨后考古隊過來進行系統(tǒng)發(fā)掘,這就是“尹灣漢墓遺址”,已成為研究漢代歷史的一個寶庫。 尹灣漢墓遺址 這座遺址一共發(fā)掘6座墓葬(編號M1-M6),共出土文物200余件,其中M6號墓出土的文物最豐富,除了漢代常見的木桶、漆器、刀筆等物件外,還集中出土了133枚竹簡和23枚木牘,簡牘上面的墨書字跡清晰,包含的內(nèi)容十分豐富,竹簡有《神烏賦》《元延二年日記》《刑德行時》《行道吉兇》,木牘主要是漢代東??さ男姓緯饕顷P于東??ば姓ㄖ啤⒗魡T設置、人口戶數(shù)、田畝賦稅和行政開支等方面的統(tǒng)計數(shù)字,簡牘上面有漢成帝永始和元延紀年,為我們斷定墓主人的生平年月提供了根據(jù)。 尹灣漢墓出土的木牘 二、師饒其人 真正幫助我們判斷墓主人身份的三份物品清單和十方名謁,上面分別題名作“君兄節(jié)司小物疏”“君兄衣物疏”“君兄繒方緹中物疏”,而且名謁中多次出現(xiàn)“師君兄”和“師卿”的稱謂,綜合這些材料,考古學者認為這些稱謂指的應該是同一個人,由此我們便能夠知道,這個人姓師,名饒,字君兄,去世的時候是東海郡的功曹,他應該在漢成帝永始到元延年間做了東??さ淖涫?,后來成為郡功曹。東??儆谛熘荽淌凡浚螺?0個縣,18個侯國,是漢代的大郡,轄境大致相當于今天的山東臨沂、江蘇連云港和徐州東部,功曹是郡守的屬吏,不像后來所有官吏都由中央任命,漢代基層吏員由二千石官自行辟署,功曹的職掌主要是人事任命,有時候也會評議政務。 師饒生活的漢成帝時期,沒有大的內(nèi)憂外患,東??の挥跐h帝國的東部邊境,東臨東海,西臨楚國、魯國和沛郡,更是少有內(nèi)憂外患,師饒便是在這樣一個時空環(huán)境中出生、成長、為吏,直到最終死亡。 師饒的家境應該相當不錯,在隨葬清單中記錄的隨葬衣服、被褥,多是以價格昂貴的絲織品為原料,平常人家根本負擔不起,M6號墓出土的木牘文書中有他參與經(jīng)濟活動的記錄,有兩件記載了他為外祖母和嬸母舉行集資募集活動的捐贈名單,單次募錢數(shù)目均超過了2萬錢,還有一件事是他在元延元年(前12年)借給親戚師子夏的契約,一共借了8萬錢給子夏,約定五月末的時候還錢。不難看出,師饒本人和他的家族經(jīng)濟情況良好,這也是他能為吏的一個先決條件,因為漢景帝時期發(fā)布的詔令規(guī)定:“今訾算十以上乃得官,廉士算不必眾。有市籍不得官,無訾又不得官,朕甚愍之。訾算四得官,亡令廉士久失職,貪夫長利。”就是說要擁有4萬錢以上的家訾才能通過訾選為吏。 《漢武大帝》中的漢景帝 三、基層公務員的一年 根據(jù)M6號墓出土的《東海郡吏員簿》,東海郡在漢成帝統(tǒng)治期間,郡守辟署的吏員一共25人,卒史在其中地位較高,除了師饒外,同時還有9位卒史,這些卒史通常會被安排到郡府的各曹處理文書,被稱為“卒史署曹”。漢代中央每年會頒發(fā)給基層吏員用來記錄本年干支歷日的歷譜,作為卒史,師饒養(yǎng)成了在歷譜上面的空白處記錄下當天公務和住宿情況的習慣,M6出土的竹簡上恰好有元延二年(前11年)師饒所記錄的歷譜,為我們了解底層吏員的工作和差旅情況提供了鮮活的樣本。 按照西漢的歷法,元延二年一共有354天,在《元延二年日記》中,全年有將近一半的時間沒有標注內(nèi)容,記載師饒活動的一共有173天,通過對簡文的分析,師饒在元延二年的一半時間中,在家住了35天,在某宅舍住了32天,在舍(是郡府中因公務留宿住的宿舍)住了22天,在傳舍住了37天,在某亭、郵、置住了31天,在某鄉(xiāng)住了2天。除了家和某宅舍,其他幾處留宿地點指的都是外出公務旅途中的住宿地點,如果經(jīng)過縣治附近,則能夠住在傳舍中,如果沒能及時趕到縣治,則可以投宿鄉(xiāng)、亭、郵和置。為什么師饒在有記錄的173天中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差旅中呢?這是因為按照漢代的法令,郡太守不能隨意離開自己的轄區(qū),因此郡與郡之間的溝通,除了行政文書外,大部分由郡太守的屬吏來承擔。 考古出土的官吏陶俑 文史君說 作為漢代基層公務員,元延二年對師饒而言是豐收的一年,經(jīng)過多年的奮斗,他總算由卒史升遷成了郡吏之首的功曹,但他的生命卻在此刻走到了終點,根據(jù)M6簡牘整理者的推測,大概在元延三年(前10年)的時候,師饒便去世了。尹灣漢墓簡牘的發(fā)現(xiàn),使得我們能夠還原師饒的仕宦生涯,看到政治制度背后活生生的個體的存在。 參考文獻 《尹灣漢墓簡牘》,中華書局,1997年。 侯旭東:《傳舍使用與漢帝國的日常統(tǒng)治》,《中國史研究》2008 年第1期。 馬怡:《一個漢代郡吏和他的書囊——讀尹灣漢墓簡牘〈君兄繒方緹中物疏〉》,《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學刊》,商務印書館,2015年。 (作者:浩然文史·南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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