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子曰：“道其不行矣夫！”

子曰：“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為舜乎！”

【譯文】

孔子說：“道看來是行不通了！”

孔子說：“舜是有大智之人啊！舜好問于人，樂于了解淺近的言論。其不善者，隱而不宣；其善者，舉而從之。持守人心、道心之兩端，以中道用之于民。這應(yīng)該是他被稱做舜的緣由！”

【注釋】

① 道其不行矣夫！

清·康熙《日講四書解義·中庸上》（卷二）：“此一章書，是慨當世之不能行道也?！?/p>

宋·陳襄《古靈集·禮記講議·中庸》（卷十二）：“孔子之才與術(shù)，盡乎群圣人之道。當周之衰，歷聘列國，上無明天子，下無賢諸侯能尊用之，因而嘆曰：‘河不出圖，洛不出書，吾已矣！’夫蓋傷圣人之不作，天下無復(fù)知宗予者，故曰‘吾道窮矣’。此云‘道之不行’，意在是歟！”

② 舜其大知也與！

舜，鄭玄《注》：“舜之言充也?！笨追f達《疏》：“正義曰：案《謚法》云：‘受禪成功曰舜。’又云：‘仁義盛明曰舜。’皆是道德充滿之意，故言舜為‘充’也?！?/p>

清·康熙《日講四書解義·中庸上》（卷二）：“此一章書，是舉舜之大知，以見道之所以行也?！?/p>

《尚書·商書·咸有一德》：“德無常師，主善為師。善無常主，協(xié)于克一。俾萬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克綏先王之祿，永底烝民之生?！彼巍ち种妗度狻罚ň硎撸骸懊献釉唬骸笏从写笱伞Ｉ婆c人同，舍己從人，樂取諸人以為善。’《中庸》曰：‘舜其大智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為舜乎？’此有以見其德之無常師而善之無常主也。茍使德有常師，善有常主，則其心必有所系，吝而不為公。心有所系，吝而不公，則小人得以窺伺其意之所在，以迎合其意而投其所好。如此則偏聽而不能并謀兼智與天下為公，而民之不服者多矣。如唐明皇始用姚崇，兼容天下之善，以致開元太平之始。及其惑于聲色，則私心漸勝，于是舉國家之務(wù)而信一李林甫，專咨朝政者十有八年。至于末年，諫諍路絕，上下之情不通，及其一旦盜發(fā)，幽陵四海橫流，唐遂陵遲不可復(fù)振。此無他，一有偏聽，則天下之不服者眾矣。茍能德無常師，善無常主，樂與人為善，以與天下為公，而私意小智不撓于其間，則天下其有不心悅而誠服者哉？”

③ 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

宋·衛(wèi)湜《禮記集說》：橫渠張氏曰：“舜之心，未嘗去道，故好察邇言。昧者日用不知，口誦圣言而不知察，況邇言一擇則棄，猶草芥之不足珍也。試更思此說，推舜與昧者之分，寐與醒之所以異，無忽鄙言之邇也?！庇衷唬骸爸皇且W(xué)。學(xué)愈博，則義愈精微。舜好問好察邇言，皆所以盡精微也?！?/p>

藍田呂氏曰：“其惡者隱而不取，其善者舉而從之。此與人同之道也?！?/p>

延平楊氏曰：“舜好問而好察邇言，取諸人以為善也。隱惡而揚善，與人為善也。取諸人以為善，人必以善告之；與人為善，人必以善歸之。皆非小智自私之所能為也?！?/p>

新安朱氏曰：“舜之所以為大知者，以其不自用而取諸人也。邇言者，淺近之言，猶必察焉，則無遺善可知。然于其言之未善者，則隱而不宣；其善者，則播而不匿。其廣大光明又如此，則人孰不樂告以善哉？”

山陰陸氏曰：“《孟子》曰：‘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無非取諸人者。’然則惟邇言是聽，《詩》何以刺？均邇言也，而一以為舜，一以為幽王者，其在聽察之間歟！”

④ 執(zhí)其兩端

宋·衛(wèi)湜《禮記集說》：建安游氏（酢）曰：“夫道一而已，其立于天下則有兩端。故君子有剛克焉，執(zhí)其義之端也；有柔克焉，執(zhí)其仁之端也。執(zhí)其兩端而用之以時中，此九德所以有常，而三德所以用人也。以先覺覺后覺，以中養(yǎng)不中。此舜之所以為舜也。其斯以為舜，則絕學(xué)無為也?！?/p>

高要譚氏（惟寅）曰：“執(zhí)兩端，即允執(zhí)厥中之謂也。此執(zhí)兩端爾，謂之允執(zhí)厥中，何也？曰兩端，用中之準則也。執(zhí)兩端，乃圣人權(quán)輕重之微意。乃所以用其中于民也。執(zhí)中，貴知權(quán)。執(zhí)中無權(quán)，猶執(zhí)一也。中道之不行，患在執(zhí)一而不知變，是以執(zhí)兩端。執(zhí)兩端，則變通不窮，泛應(yīng)曲當，亦如仲尼之無可無不可也。圣人之行事，至于無可無不可，則中之為用博矣?！?/p>

宋·袁甫《蒙齋中庸講義》（卷一）：“舜心太虛也。圣經(jīng)互相發(fā)揮，堯舜言‘執(zhí)厥中’，得夫子‘執(zhí)兩端’之語而明，得孟子‘執(zhí)中無權(quán)猶執(zhí)一’之語而尤明。舜不執(zhí)一，所以為大知也，所以猶太虛也。太虛無物而陰陽互用，密莫加焉。大舜無為而審度兩端，精莫甚焉。惟精惟密，乃融乃一，是為中庸，是謂天命之性。故夫子復(fù)贊美之曰：‘其斯以為舜乎！’”

宋·黎立武《中庸分章》：“端者，發(fā)端之始?！睹献印芬詯烹[、羞惡、辭讓、是非之心為四端，此所謂兩端者，即人心道心之發(fā)、危微之幾也。幾動之初，知所持守，則發(fā)皆中節(jié)，以之建用皇極于天下。此舜所以為大知歟！”

【解讀】舜之大知，在《易》為《咸》，其《象》曰：“山上有澤，咸。君子以虛受人?！蔽豪笸洞笠淄ń狻罚ň砥撸骸熬犹撈鋬?nèi)以為受之量，悅于外以為受之方，而人之以感為應(yīng)者，皆其集益于君子者也。受善之方甚弘，而容善之量愈擴者，陰徳也。以兌悅著于外，樂取于人為善也。以艮止主于內(nèi)，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于民也。惟舜之徳足以當之。君子則希圣而勉企焉可乎！”

“執(zhí)其兩端”，舊注指過與不及、善與惡等之兩端。按：此兩端當指“人心”、“道心”之兩端?！稌ご笥碇儭罚骸叭诵奈┪?，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泵鳌ね蹰浴渡袝沼洝罚骸盁o稽之言勿聽，弗詢之謀勿庸。此帝好問，執(zhí)兩端而用其中之心法也。蓋惟能謹之于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則志氣清明，義理昭著，而于言之當否、事之是非，自有以判其幾微，絕其蔽惑，然圣人不以率自中而遂專決獨斷，必盡眾人之同，雖曰樂取人而無稽弗詢，必嚴勿聽勿庸之戒，此所以為圣人之心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