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陰星君百般求情,見悟空仍不肯松口,不由面露慍色,道:“大圣若執(zhí)意不允,西去路上恐多有所不便?!蔽蚩章勓?,大怒道:“住嘴!本念你是故交,容你嚕嗦半日,不曾打你,你倒反來威脅老孫!再不識相,小心吃棒!”說畢,再不理太陰星君,怒沖沖取出鹽來,嘩啦啦撒向妖身。那物果然靈光,妖精一碰上,竟來不及掙扎,滲出一灘血水,便蜷縮枯焦而死,現(xiàn)出原形來,果然是兩條扁擔(dān)長短的山螞蟥。太陰星君見悟空不但不給面子,而且還當(dāng)著他的面就殺死了螞蟥精,羞怒不已,然而又自知斗不過悟空,便留下一句“后會有期”,恨恨離去。 三藏剛才差點遭妖怪毒手,這番親見悟空捉住妖魔,又千里迢迢上兜率宮求得仙丹、去東海討得鹽來,大義凜然除滅妖怪,直至親見妖怪漸現(xiàn)原形,那身手更比前幾天打死猛虎時不同,心中是既佩服又高興。只是聽到太陰星君的一番話,卻又不免有點擔(dān)心,對悟空道:“太陰星君是天上神仙,此去懷恨在心,日后要加害于你我,阻礙取經(jīng),如之奈何?”悟空大笑答道:“師父不必多慮。當(dāng)年玉帝派下十萬天兵天將,老孫也只當(dāng)耍子,這小小太陰,何足懼哉!且請起程。”三藏大喜上馬。悟空挑起擔(dān)子,順便把兩條死螞蟥也收進行囊。三藏見了,問道:“螞蟥已死,帶去何用?”悟空道:“這螞蟥雖遇鹽已死,我怕萬一下雨,解了咸氣,卻又還生。待我?guī)г诼飞希煤锰鞖鈺窀闪?,倒是一味利血藥,日后路上碰到齋僧人家,也好送個人情?!比赜X得在理,便和悟空啟程西行。 師徒倆在山中行進,櫛風(fēng)沐雨,披荊斬棘,餓時采些野果充饑,夜來權(quán)在樹下歇息;顧不了嶺高山深,道不得草荒林密,更不怕蚊叮蜂蜇,說不盡的艱難辛苦??嘈腥迦眨垡姷蒙铰穼⒈M,總算是平川在前。遙見山腳下有幾間房舍,三藏道:“悟空啊,這幾天風(fēng)餐露宿,你也吃了不少苦頭??瓷较掠凶f院,我們且下去借宿一宵,明日再行罷。”悟空道:“師父說得是,卻不知是個什么人家?!?/span> 不一時,來至屋前,但見金漆門樓,雕梁畫棟,乃是個富實人家。三藏下了馬,才要叩門,里面早走出一個婆婆。三藏忙合掌道:“施主,貧僧問訊了?!逼牌诺溃骸伴L老從哪里來?”三藏道:“我們是唐朝來的,往西天拜佛求經(jīng),途經(jīng)此間,特造檀府借宿一宵,萬望方便一二。”那婆婆即將三藏師徒請到屋里,又捧上茶來。茶罷,婆婆問道:“適才聽長老說是從唐朝來的,莫不是已過了這座大山?”三藏道:“正是?!逼牌怕犃?,搖頭道:“出家人莫打誑語。山那頭近些年住著個螞蟥精,專門騙吸過往行人血液,凡上山者無不死在它手里。你二位如何得以幸免?”三藏道:“不瞞老施主,我這位徒弟,雖然瘦小,卻有非凡本事。那螞蟥精,早已死于我徒弟之手矣?!逼牌诺溃骸澳f大話,莫說大話。那妖精是殺不死、且越殺越多的,如何便會死于你們手中?”三藏道:“那螞蟥雖不能用刀殺,我徒弟卻是用鹽漬死的。施主若不信,死螞蟥尚在行囊之中呢?!逼牌诺溃骸叭绱苏f來,卻是真的了?!@死螞蟥,是味好藥,長老可要賣錢?”三藏道:“出家人化齋度日,要錢何用?不賣,不賣?!逼牌诺溃骸澳銈兛梢约褐尾。俊比氐溃骸柏毶逍墓延?,從來無病?!逼牌诺溃骸凹热绱?,長老肯否做個人情,將這死螞蟥把與老身,或可賣幾文小錢?”三藏道:“既是施主要,拿了去罷?!蚩眨覍⑺牢涹ㄈ〕鏊团c她罷?!?/span> 悟空在旁,只是不住冷笑。見三藏吩咐,這才對婆婆道:“想不到菩薩現(xiàn)在做起藥材生意來了,也不帶挈帶挈俺老孫!”原來悟空早就看出這婆婆乃是觀音菩薩顯化的,卻故意不開口?,F(xiàn)在一經(jīng)點破,菩薩便也現(xiàn)了本相,慌得三藏倒頭便拜。菩薩笑道:“這猢猻,就你心野,還想做生意!莫非當(dāng)了幾天和尚就教妖精嚇怕了?”悟空道:“人稱‘靈感觀世音菩薩’,我看并不靈,到今天連俺老孫的脾性還不知呢?!逼兴_笑道:“你的脾性,無非是一刻不肯安靜,正所謂‘猢猻手腳’,最惹人厭的?!蔽蚩盏溃骸澳慵戎移⑿?,何謂我怕妖精?我恨不得西去路上有數(shù)不清的妖魔鬼怪,任憑我斬盡殺絕,方解得癮。若一帆風(fēng)順,要老孫何用?”三藏也道:“多謝菩薩為我收了這個好徒弟,取經(jīng)路上,全靠悟空了。才這么幾天,他就打死了猛虎,除滅了妖精,立了大功也?!?/span> 聽了此話,只見菩薩斂了笑容道:“只是這次殺滅螞蟥精,悟空卻惹下了小麻煩。你可知有個太陰星君,原與螞蟥有親?”悟空聞言,不禁怒從中來,道:“那太陰曾向我求情,是老孫不徇私情,殺了螞蟥。莫非太陰又到菩薩處去了?”菩薩道:“太陰星君是到如來處告狀,如來命我處置此事。今你可將死螞蟥與我,待我救活了還他罷。”悟空跳起來道:“菩薩說哪里話?害人的妖精,幸已除滅,豈有顛倒救活之理?”菩薩道:“話雖如此說,然事有特別,也只得靈活些了?!比匾矂竦溃骸拔蚩眨仁瞧兴_如此說,就不要太計較了罷!”悟空道:“師父,想我慈悲佛門,最恨兇頑罪惡。若為徇私而縱惡,倒行逆施,天理何在?菩薩你也如何面對人間的敬仰?”三藏急制止道:“悟空,菩薩在上,休得胡言!”菩薩點頭道:“悟空之言有理。為了一己私情,實在不應(yīng)該提出這無理要求。可惜現(xiàn)時世情紛雜,西方也并非一片凈土。神仙諸佛,相互也講人情。你可知若如來執(zhí)意不允太陰之情,會橫生出幾多麻煩?恐于你等取經(jīng)也多有不利呢。當(dāng)時我也曾想頂一頂?shù)?,然思慮再三,還是讓步為宜。唉,悟空,你若知曉我的為難處,恐怕也不會如此固執(zhí)了。” 悟空素來敬重菩薩,如今聽菩薩道出肺腑之言,不禁默然。片時,方嘆道:“當(dāng)初,我以為理直便能氣壯,在太陰面前是何等斬釘截鐵!我曾說即使如來應(yīng)允,我也絕不答應(yīng),不想……唉,叫老孫如何面對被妖怪害死的冤魂,且讓太陰星恥笑了!”菩薩道:“這個,諒他也不至如此?!?/span> 悟空百般無奈,只得取出死螞蟥交與菩薩。只見菩薩將兩條螞蟥纏在一處,拿楊柳枝蘸出凈瓶中的甘露,略向螞蟥灑了幾滴。須臾,便見那螞蟥由黑變青變黃,皮色也漸漸潤澤,竟慢慢蠕動起來。菩薩又念動咒語,將手一指,只見那兩條螞蟥漸又合為一條,輾轉(zhuǎn)伸縮,不多時,便又化作向時的女子,跪在地上,謝菩薩活命之恩。菩薩道:“你吸血害命,作惡多端,本不饒你。今看太陰星君面子,且留你性命,今后可住到太陰宮去,休再為害生靈!”那怪羞容滿面,喏喏連聲,向菩薩、三藏、悟空各各拜謝了,便駕云離去。 目睹妖怪得生遠去,大圣止不住淚流滿腮,向菩薩哭道:“想俺與妖精斗智斗勇,吃了多少苦頭,費了多少周折,好不容易取勝,不想太陰幾句軟話,菩薩數(shù)滴甘露,便將俺老孫的汗血和功績化為烏有!”他萬分灰心,自耳中取出金箍棒,悲道:“金箍棒啊金箍棒,就連你也徒有虛名了!既然打不得妖精,還要你何用!”說罷,便要將金箍棒拋棄。菩薩見狀,忙阻止悟空,安慰道:“此妖固然白打了,日后路上還少不了有妖魔阻擋,金箍棒自有用武之處,你這個齊天大圣更大有施展神通之時,且休悲傷?!蔽蚩論u首道:“今后縱有妖精可打,也難保不會再有太陰第二、第三??!” 菩薩心知悟空所言是實,然也無言撫慰,只說了句“今后但見機行事便了,凡有難處,盡可來找我”。言畢,便駕祥云自回普陀山。(未完待續(xù)) 作者簡介:張仿治,1949年出生,浙江省作協(xié)會員,中學(xué)高級教師,寧波市首批學(xué)科骨干。已退休。因所學(xué)是中文專業(yè),退休后尋思,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動筆寫點東西以自娛。于是近幾年陸續(xù)在報刊發(fā)些小說、散文,并出版有散文集《一個榫頭一個眼》、《米飯為什么這樣香》、《悠然見菜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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