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常（組詩）

浦紹華

1

一個疑似精神病患者走出那道門

一棵樹突然停止抽風(fēng)

2

咚咚咚

又撞南墻了

一只螞蟻摸摸自己的腦門

硬著頭皮

頂上去

3

一只啄木鳥，用嘴巴做話筒

蹲在四合院門外一棵柳樹上宣布

“我從此不嚼烏鴉的舌根”

4

會議室，椅子，一個跟一個排好隊

集體抗議剝奪它們話語權(quán)的喇叭

5

一只羊羔

主動給狼發(fā)微信

吃掉我

就吃掉我的絕望

這樣舒服

浦紹華

連續(xù)撞了三個回合

一個回合

咚咚咚

三下

我的頭，昏沉，麻木，膨脹

一下子，消失了

咚咚咚，幾個回合

南墻，終于憤怒

一棵抽風(fēng)的樹

停止抽風(fēng)

咚咚咚，又是幾個回合

南墻崩潰 ，我的頭回到原來的狀態(tài)

我說

這樣舒服

我愛你

楊華

黎明才醒鳥鳴就輻射過來

夢境還沒移開酸痛的肉體

倒置的季節(jié)掛滿生活的哀叫

其實一棵樹的生活睡著與醒著是一樣的

風(fēng)能觸及每個角落的遺憾和歡騰

未知的色彩撈起一塊石頭裂變的過程

不再清澈的水是心臟擠出的一滴油脂

一棵樹醒著和睡著

在白天和黑夜是沒有區(qū)別的

我甚至擔(dān)心

一只蝴蝶睡著與醒著都落入俗套和陷阱

還原出青蟲的樣子

這樣我將無法說出我愛你

塵世將再次走進孤清的荒野，和

一朵花的淚痕

（2016.5.17）

寫給其中一個二十四小時

可人

清晨

清晨，端出整盆水

中午，喂魚

黃昏，后山的小花死在路上

我一整天在藍屋頂上發(fā)呆

星期四

我不提起故鄉(xiāng)

和

媽媽

午飯打一疊饅頭和韭菜

撐到胃疼

路過二十二所白屋

四十八間房子

裝滿斑斕

下午

遇到一個老人，撿空瓶子

一只鳥，蹲在紅亭頂上

送來幾聲鳴叫

火之浪，風(fēng)之焰

掠過水眼

我是一個孩子

喜歡生活在冰里

黃昏

更遠的地方有星星

整座城市一望無垠

整座城市有二十四棟房子

半截繡蘆葦

舊紅顏色球

來自內(nèi)心

第三種事物

在一對烏鴉的翅翼上

寂靜

我喜歡我是寂靜的

我喜歡夜是寂靜的

凄涼的燈光

你是否也在遠處聆聽我

月亮

你是否變得像石頭一樣無情

海上

每一年都想象水

每一年孩子都去得很遠

孩子看到一條來自海上的金色魚

以及

孩子想念媽媽

媽媽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2016.5.19濟南）

殺鴿子

淘米

他很有力

一只手卡住鴿子的翅膀和身子

另一只手卡住鴿子的頭

悶入水中

鴿子的腿是自由的

可以胡亂攪動

他叫她  把鴿子的腳也摁住

她說 

她感到鴿子的腿一直在伸

繃得像琴上的弦

她說  鴿子的眼睛沒有動

但睜得很大  大得快要掉出來

她說  她有些害怕

他說  害怕了就別看

他還說  殺鵪鶉才叫真的怕

脫衣服一樣  連毛帶皮扒下

五六秒就完事

一坨肉還在努力的向上爬

他還說

殺鴿子和鵪鶉  都不用刀

公  社

藍野

地主家的孩子，就得叫這個小名：公社

1975年，我們偷他家苦楝子樹上的果子

搗爛成泥，摻進棉花絲條團起來

做成鐵疙瘩一樣結(jié)實的球，油亮亮的球

——油漿

我家?guī)О倒竦拈蹦咀雷?/span>

是五十年代分浮財時，從公社爺爺家扛回來的

母親將它抹上一層暗紅的新漆

過年了，仙逝的祖宗都要回家

在虛設(shè)的上席，端正地坐下。

只有公社家，沒有擺下供桌

他蜷縮在土炕上，不知新年己至

不知地主家的兒媳婦、自己的娘親已在臘月里過世

媳婦在婆婆死后，嚎哭得最為斷腸

之后，被娘家人接走了。

這個輝煌的集體主義名詞，蜷縮在土炕上

昏昏沉沉，不覺饑渴

我和妻子商議去看看他

關(guān)于帶錢，帶油糧

關(guān)于怎樣讓別人認為，我們不是出于可恥的憐憫

關(guān)于兒時玩伴的友誼，老去后是否需要認領(lǐng)

爭吵了好久

后來，我們沒有去

地主家的孩子公社

小我兩歲，新年后就47歲了

小時候，我用油漿敲他光光的腦袋

他總是抻著長長的脖子，伸過頭來

等著油漿落到頭上

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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