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紅胡子坎前后的遇險記  張瑞生

老照片。1980年代流行于哈密的交通工具——“馬的”

1958年底，我們奉命調(diào)出新疆，到甘肅武威修筑干武聯(lián)絡線。（干塘——武威南）這條鐵路可以不經(jīng)過蘭州，把蘭新鐵路和包蘭鐵路近距離的聯(lián)系起來。我們住在了騰格里沙漠南緣的民勤縣。

民勤是有名的貧困縣。1959年又全年干旱無雨，顆粒不收。我們筑路工人干的是重體力勞動，還算不錯，每天三頓飯也都是黃米煮白菜的稀飯。食堂發(fā)給我們每一天早中晚三張飯票，定量供應。我們經(jīng)常是午餐就把晚餐的飯票也用了。有一次下午下班后沒飯吃，我們幾個小伙子就到老鄉(xiāng)的瓜地去買西瓜吃，結果是一晚上十多次小便，也沒睡好覺，成為大家解悶的談資。

完成任務后，1960年1月1日，蘭新鐵路剛好通車到哈密，我們有幸乘坐進疆第一趟旅客列車二次進疆。

在甘武聯(lián)絡線熬了一年，聽說新疆的飯店吃飯不用糧票，大家就開始盤算到哈密后吃什么飯。下了車，打前站的同志把我們領進了車站右側的大眾食堂，第一餐吃的是苞谷糝稠飯，炒洋芋絲，兩角錢隨便吃。你看大伙吃得那個香啊!好高興。真的應驗了那句俗語，人要是餓了吃糠也甜如蜜。

（老照片，戈壁鐵路風沙一瞥）

第二次進疆到達哈密后，正趕上幾十年不遇的鵝毛大雪，這雪一共下了七天七夜。下雪的第三天我奉命帶領一輛嘎斯69汽車到尾亞火車站拉材料、工具和勞保用品。當我在尾亞裝完車，走出尾亞以西約三公里左右，在一個深溝內(nèi)汽車突然熄了火，打了幾次馬達也不著火。只好下來搖車。風雪交加，睜不開眼，我搖得雙臂實在沒勁了，司機張海平師傅也下來搖車。

我躲到一邊喘氣之時．看到路邊的雪地一起一伏有動靜，就用腳踢開一公分多厚的積雪．露出一條棉被，掀開一看，下面躺著一男一女。中間還夾著兩個孩子，兩個大人衣著單薄，凍得渾身打顫，說話哆哆嗦嗦都連不成句了。兩個孩子凍得嘴唇發(fā)紫，不能站立，也不會說話了。此時的氣溫已降到了零下30多度，刺骨的風雪打在臉上比針扎還疼：張海平師傅是抗美援朝戰(zhàn)場上轉(zhuǎn)業(yè)下來的老司機，他一邊搖車，一邊焦急過喊我：“小張，抓緊時間發(fā)動車，救人要緊……。”

經(jīng)過我倆的努力，車終于發(fā)動起來了，張師傅加大了油門，我把兩個孩子抱到駕駛室，那一男一女也擠在里面。張師傅下車來和我商議如何把這四個人帶回哈密。車上除了工具材料外，還有兩捆20件軍用皮大衣，我上車解開蓋車的帳篷后，整理出一處可以坐人的地方，把大衣鋪開，我和那個男的坐在車上。然后又把我和張師傅帶在路上吃的飯，都給他們四個人吃了。腹內(nèi)有了食物，增加了能量，他們就感覺暖和多了，還真是慶幸，汽車在風天雪地里緩慢、謹慎地爬行了四個多小時，終于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哈密。

當汽車停在我們轉(zhuǎn)運站的大院內(nèi)，兩個大人領著兩個孩子(大的男孩5歲，小的女孩3歲)跪在我們面前，感謝我們救了他們?nèi)宜目谌说男悦?。原來他們是從河南孟津逃荒到新疆來的，在尾亞車站下車后，錢糧已盡，無法乘車前行，又遭遇漫天風雪，準備一家凍餓餓死在戈壁灘上的深溝里算了。誰又想到我們的汽車走到溝底偏偏就在他們身旁熄了火，不該他們?nèi)胰擞鲭y。難道這是天意嗎?不知道，反正救人于危難，我和張師傅都很高興。

 （老照片，運行在百里風區(qū)的列車）

    1月8日，雪停了，太陽露出了笑臉。我們工區(qū)主任范連榮帶領一個工班50多人分乘租用兵團的三輛卡車，到鄯善東邊46公里的紅胡子坎工地打前站，做施工前的準備工作(現(xiàn)紅旗坎車站東3公里)。中途晚上我們住宿在老了墩。次日起程時天又刮起了雪花。遍地冰雪，路是砂石搓板路，本來行路就難，車卻又是從蔣介石那里大炮轟過來的美國大道基，實在不爭氣。走走停停，爬大坡時，人還要下來推車上坡。從了墩到紅胡子坎，我們下車推了四次。從哈密到施工工地250多公里的路，這樣走了兩天。

當我們趕到紅胡子坎工地時夜幕已經(jīng)降臨，下車后一眼望

去是望不到邊的皚皚白雪，只有幾間羊圈點綴著這曠野的荒涼。羊圈就是我們的住宿之地，由于臨行前大家都有思想準備，一下汽車，拿起掃把、鐵鍬、抬筐，以最快速度把羊圈打掃干凈，用多余的床板做了臨時門窗。又從汽車上卸下木柴，抱到羊圈內(nèi)點火烘烤。

由于天冷地凍，打掃羊圈時還沒有嗅到什么味道，經(jīng)過烘烤升溫，滿羊圈的羊膻臊臭味都冒了出來，溫度越高，臭味越大，有幾位同志竟然被熏得嘔吐不止。

到底是一天的乘車疲憊，火又燒得暖烘烘的，炊事員為大家燒了些開水，吃了些熱饃和咸菜，我們就靜悄悄地進入了夢鄉(xiāng)?？墒悄且欢讯焉形慈急M的木炭，還在不聲不響地裊娜著蘭色的火苗，就是這些無煙無味的炭火產(chǎn)生的一氧化碳，在不知不覺中侵蝕和麻痹著我們的大腦神經(jīng)。當天色麻麻亮時，除了門口十幾個人沒有中毒外，30多個人不同程度地都有惡心頭暈等輕度中毒現(xiàn)象。幸虧發(fā)現(xiàn)的及時，采取了急救措施，躲過了一場意外災難。

大家遇難平安，我也安然無恙，就突然想起前幾天在尾亞救過的河南老鄉(xiāng)，莫非是我積德在前，才有這般造化。其實我們在戈壁灘上修筑蘭新鐵路，也是在積更大的德。這么一想，我很快就釋然了，走出了因煤氣中毒而帶來不愉快的陰影。和大家一同上工地，繼續(xù)努力修筑蘭新鐵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