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盛開

作者：李廣生

院子里種滿了泡桐，不僅院子，周圍的街道、公園，到處都是泡桐。正是桐花盛開的時節(jié)。

關于這種名為泡桐的樹，我近乎一無所知。立即想到了百度，打開手機，猶豫一下，又關上。信息技術能夠瞬間掩飾人類的無知，但也化解了無知的趣味。在記憶深處搜尋關于泡桐的吉光片羽，或是僅僅用想象加工心中的泡桐，應該是一件更有意思的事情。也許在動物眼里，比如那只落在桐枝上的黑背喜鵲，腹部是藍灰色的，和家鄉(xiāng)的喜鵲一模一樣，它只是一棵樹。而在人類眼中，它絕不僅僅是一棵樹。

桐花盛開，一股淡淡的清香彌漫在空氣中，似有似無。一下車便能感覺到香氣的存在，不是撲鼻而來，而是暗香浮動，就在你的身邊，漂浮在空氣中，像一個美麗的出浴不久的女子，剛剛從身邊經(jīng)過。你確認這一定是花香，因為那么自然、清新和純粹，沒有絲毫人工的痕跡，只有綻放在大自然的花朵，才能飄出這樣的氣息，這是大自然的氣息。

眼前是一片淡紫色的云，好大一片，差不多把視線中的天空都遮住了，那是桐花。紫中帶紅，或是說淡紫微紅，既羞澀還有些柔暖的顏色，在高大挺拔的泡桐樹的頂端，均勻地鋪開。最高明的畫家，用最好的顏料，也很難調(diào)制出這種顏色，當然也就更難以繪出這樣的美景。這是一種有生命的美。雖然很均勻，但一點不單調(diào)，有層次感，富于變化，感覺像是在流動，靜靜的流淌。特別是一陣風吹過，萬千朵桐花一齊搖動，像是一塊巨大的彩錦在空中舞動，既美妙又壯觀。

走到樹下仰望。桐花是穗狀花序，一根花柄上長滿數(shù)不清的小花，密密匝匝的聚在一起，成一個大大的圓錐形，像是北方的高粱穗，又像是葡萄串。樹上掛滿了淡紫色的高粱穗和開花的葡萄，遮天蔽日。從地上撿起一朵桐花。像一把小小的嗩吶，花瓣肥厚，裂成五瓣，圍成圓形，底部連成一體，玲瓏可愛。放在掌心仔細觀察，竟看到一顆晶瑩的露珠，便有絲絲的清涼沁入心底?；ǘ涞捻敳?，裂開的花瓣上方是淡紫色的，越往下，顏色越淡，柔和的過渡，到了花托部分，顏色幾乎就只剩下白色。為什么在樹上卻呈現(xiàn)淡紅的顏色呢？也許是陽光的作用吧。大自然如此奇妙。

在我的記憶中，泡桐木質(zhì)很輕，扣之鏗鏘，是制作樂器的好材料。歷史上著名的焦尾、綠綺都為桐木所制。我的家鄉(xiāng)被稱為中國樂谷，世界上每三把小提琴就有一把來自我的家鄉(xiāng)，出自鄉(xiāng)民那雙粗糙的長滿老繭的大手。那些精美絕倫的樂器和它們演奏出的美妙絕倫的音樂，是家鄉(xiāng)人送給世界的禮物。幾乎每個音樂大師都以擁有一把出自我家鄉(xiāng)的琴而自豪。據(jù)說很久以前，家鄉(xiāng)的人酷愛音樂，下地干活除了帶鋤鐮鎬杖，還要帶一件樂器。揮汗如雨的勞動之余，聚在田間地頭，拉一段圓舞曲，奏一曲高山流水。

鵷雛，也就是鳳凰，莊子說它：發(fā)于南海，而飛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峙逻@就是沒有梧桐樹引不來金鳳凰的出處吧。鳳凰為何非要落足于梧桐？也許是和這美麗的桐花有關。誰能拒絕美的誘惑？“桐花萬里丹山路，雛鳳清于老鳳聲”，這是我所知道的唯一的與桐花有關的詩。年僅十歲的韓偓即席賦詩，才華橫溢，語驚四座。李商隱以此詩酬答，留下一段佳話，也讓桐花在文壇留下一片倩影。

桐花盛開時節(jié)，我來到這里。他曾在這里工作了475天，并且葬在這里。他讓這里桐花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