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塔飽經(jīng)風霜,屢經(jīng)修砌,素以“雙胞胎”相看的東西雙塔有著截然不同的命運。西塔主體完整,造型精致,而東塔無檐無頂,形如煙囪。然而,正是西塔的完美,東塔的殘缺,成就了江心嶼的獨一無二。去江心嶼游玩,很多人留下的合影照片往往是西塔,殘缺的東塔卻在靜默中訴說著世世的滄桑。東塔的殘缺美帶來了歷經(jīng)滄桑的美學感受,更警醒著人們“勿忘國恥”。又到元旦假期,去江心嶼游玩的游客可別冷落了孤獨千年的東塔。為何東塔與西塔竟有如此大的差距,殘缺不全的東塔都經(jīng)歷了什么?本期孤嶼志跟你聊一聊東塔的那些故事。東塔坐落于江心嶼東山之巔,七級重檐,六面玲瓏,高聳入云,塔內(nèi)有扶梯,迂回而上,可登高遠眺。
東塔的始建年代,文獻記載中說法不一。明弘治十六年(1503年)《溫州府志》與嘉靖十六年(1537年)《溫州府志》“江心寺”條目中均記載:“唐咸通建西塔,宋開寶建東塔。”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溫州府志》“江心塔”條目中記載“東塔唐咸通十年建。”但有學者認為,東塔應建于宋天圣年間。現(xiàn)存最早記載東、西塔始建年代的文章為永嘉人劉愈在南宋紹興十一年(1141年)所記的《東西塔記》。他在文章中提到“龍翔、興慶二峰之巔,舊有寶塔,其西建于后唐之末,其東建于我宋天圣間?!?/span>東塔曾毀于兵火,北宋紹興十年(1141)重建。據(jù)《江心寺》記載,“其東則撤而筑之,凡形制嚴飾,悉與西塔等?!庇纱丝芍瑬|塔是按照西塔的樣式重建的,可以說重建后的東塔是西塔的復制品。東塔在元代至正、明代洪武、萬歷、清代乾隆年間也曾幾度重修。明洪武十一年,據(jù)王淵《重修兩塔記》載“……撤舊作新……,其費緡數(shù)一萬二千有奇。始事于洪武十年丁巳冬十月,訖于明年戊午秋八月”;明萬歷二十年修東塔“自上而下”,“召工計費,千金有余”,“經(jīng)始于辛卯孟秋望日,落成于壬辰冬月朔日”;乾隆年間,“李公琬守郡時,曾修東塔”。元代著名的宮廷畫師、溫州人王振鵬于元英宗至治三年(1323年)所作的《江山攬勝圖》里,將甌江中的江心嶼進行濃墨重彩的繪制,其中的江心東塔與龍翔興慶禪院清晰可見,但是西塔卻不在畫中。據(jù)此可以推測,西塔在元至治年間曾經(jīng)塌毀,而“復制”了西塔的東塔在1141年后雖有修繕,但未曾塌毀重建。西塔檐牙高啄、自有一派古典建筑之美。東塔不僅沒有腰檐,還缺了塔剎。東塔復制西塔重建,為何現(xiàn)在兩塔如此不同?
東塔高28米,底徑8.4米,青磚圍砌,每層塔面尚有蓮瓣形佛龕,內(nèi)置造型精致的石雕佛像。外圍層層有平座、欄桿和出檐,內(nèi)有扶梯可以直上塔頂,在塔頂可俯瞰甌江澎湃,飽覽風光旖旎的城區(qū)全貌。而如今,塔心空了,再也不能攀登了。1876年溫州辟為通商口岸后,英國人在東塔山下建領事館和巡捕房。后來,英借口警衛(wèi)需要,強迫溫州地方當局拆除東塔內(nèi)外的飛檐走廊,只剩中空無頂?shù)乃?,看上去就像個“煙囪”。也有傳言說東塔周圍的鳥群帶來大量鳥糞落在領事館周圍,加上嘈雜的鳥叫聲,惹得英國領事十分惱怒,于是拆檐趕鳥。雖然這些傳言沒有官方記錄,但古塔中空無頂?shù)氖聦?,卻讓東塔擁有了全新景觀。◎1878年至1880年間美國人杜德維拍攝,此時東塔塔檐尚存東塔無頂,卻又一片蔥蘢,綠蔭成頂,宛如華蓋。也許是飛鳥銜在嘴里的幾顆種子,不經(jīng)意間撒落在了塔頂,然后發(fā)芽、生根,漸漸長出了根垂塔中的榕樹。百年以來,小鳥銜籽種樹的傳奇故事廣為流傳,“塔頂長樹”成了江心嶼東塔獨有的標志。1951年,溫州地區(qū)(市)文物管理委員會成立,篆刻名家方介堪擔任副主任,記錄了很多關于江心嶼的印記,其中曾提到:東塔塔頂野生著幾株榕樹和野橘樹。坊間還有傳言,一到橘子紅了的季節(jié),便能在塔底撿橘子吃。東塔頂部曾叢生樹木12棵,其中一棵小葉榕、兩棵黃葛榕、兩顆女貞、兩棵柞木、五棵海桐,但沒有橘樹。無土之樹全年常綠,為古塔平添景色。為何無土無水的塔頂能孕育出百年老樹?這些樹懸空而生,根系盤繞入磚瓦縫隙,也許是此處位于江中,天雨和較大的空氣濕度保證了植物對水的需求,而磚瓦中也含有礦物質,提供了一定的養(yǎng)分,可見樹木生命力之頑強。郭沫若曾來過溫州,對東塔塔頂?shù)拈艠滟潎@不已,寫下“東塔高九層,中空生華蓋。榕亦生其巔,仿佛如冠戴。”◎溫州吾愛照相館拍攝于1924年前后,東塔塔頂已長出樹木塔頂長樹固然是奇觀,但隨之而來的還有東塔的坍塌危機。
最早考慮樹的去留問題,是在1989年,當時,溫州市文物部門準備恢復塔頂、塔檐等。查看時,發(fā)現(xiàn)塔頂?shù)谄邔又恋谖鍖铀黹_裂,最大裂縫處達12厘米,主要原因就是樹。文物部門當時打算把樹除去,恢復塔頂。為慎重起見,他們向社會公眾征求意見,“保樹還是保塔”的爭論由此開始。由于恢復東塔原貌所需的180余萬元資金無處著落,修復計劃就此擱淺。
爭論持續(xù)了17多年,文保單位還與媒體聯(lián)合發(fā)起“保塔還是保樹”的大討論。最初的修復方案傾向“保塔除樹”,擔心塔頂上的十幾棵樹在狂風驟雨來臨時狂搖不止,對本已出現(xiàn)裂縫的塔體造成致命威脅。有專家說,綠樹長在塔上,如同毛長在皮上,一旦塔倒了,還有什么塔頂綠景可賞?這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但也有人認為,塔頂雜樹枝繁葉茂,是數(shù)百年來形成的一處奇景,還是保留現(xiàn)狀為好。2005年11月,有關部門對雙塔進行第五次觀測,東塔危在旦夕!文保部門有關負責人曾表示,如果想讓東塔恢復原貌,必須將其塔身內(nèi)的榕樹“請”出,然后才能修葺,這樣耗資巨大。東西雙塔,有“世界古航標”之美譽。東塔的“塔榕共生”在溫州人心中形成了獨特的文化情結。溫州人對東塔塔頂之樹,流露出的眷戀之情,一定程度地影響文物部門的決策。最終決定在保證塔體安全的前提下,維持“塔樹共生”這一奇觀。2006年,東塔經(jīng)歷了新中國成立后的首次大規(guī)模修繕,縫補壁面裂隙,不銹鋼固定塔身,為塔身涂上防風化涂料;清理枯死病弱的小樹,保留具有代表性的樹木。此次維修保護了東塔綠蔭的形象,又減小了樹木根系對塔身結構的影響。相比之下,西塔的命途似乎平順了許多。塔身主體完整,多數(shù)斗拱構件仍保留宋代風格。每層隔一面設有壺門式佛龕,除底層外,每個佛龕供宋代石刻佛像一尊。西塔修理的程度也大于東塔,經(jīng)歷了數(shù)次大修。1933年重修時將盤旋至塔頂?shù)臉翘莶鸪?982年,因塔身傾斜再次進行加固修理工程,裝上了避雷裝置,基本保持了西塔的原貌。◎ 西塔塔龕佛像(圖片來自《溫州江心嶼》,晨波攝)江心嶼東塔還曾漂洋過海“來到”日本,出現(xiàn)在《海賊王》漫畫中。
◎海賊王中的東塔
一位溫州漫畫迷在《海賊王》第518畫扉頁的“封面故事”中,看到了CP9(秘密諜報機關)的成員訓練所在地形似江心嶼東塔。于是,他拜托會日語的同學幫忙翻譯,手寫了一封信給作者尾田榮一郎來求證這個疑問。
沒想到的是,尾田榮一郎通過《海賊王》漫畫80卷單行本SBS(作者答讀者問環(huán)節(jié))回答了這個問題,而且答案是肯定的。
◎海賊王作者回信
“哦哦,毫無疑問就是這座塔呢。因為是CP9修煉的地方,而作為看功夫電影一代的我,覺得中國的風景很不錯,于是就選擇畫了那里。我本來想畫一個遙遠國家的地方,沒想到那里也有OP(ONE PIECE)的讀者,真是高興啊。謝謝你的來信?!?/span>
或許這也意味著尾田榮一郎曾經(jīng)來過江心嶼,親眼見到過這一百年奇觀。
一個偶然微小的差異,很可能會導致天壤之別的不同命運。東西雙塔同在一島,經(jīng)歷千年,卻呈現(xiàn)給世人有迥然相異的面貌,正是差異的存在,讓我們感知到江心嶼的獨特與滄桑。
參考文獻
《溫州古塔》 湯章虹 編著
《鹿城人文景觀》 中共溫州市鹿城區(qū)委宣傳部 溫州市鹿城區(qū)社會科學界聯(lián)合會 編
《溫州江心嶼·千載跡猶存》 中共溫州市鹿城區(qū)委宣傳部 編 黃瑞庚 主編
《溫州江心嶼東、西塔始建年代辨》 鄭梯燕
《江心孤嶼雙塔溯源》 高永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