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賢（1618-1689），又名豈賢，字半千，又字野遺，號半畝，又號柴丈人，江蘇昆山人，約在少時移居南京，曾一度遷揚州、泰州和海安?？滴跷迥辏?666年）定居南京清涼山下，筑半畝園，栽花種竹，賦詩作畫兼教學生，終其一生。周亮工《讀畫錄》說他“性孤僻，與人落落難合。其畫掃除蹊徑，獨出幽異。自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信不誣也！”他是位既注重傳統(tǒng)筆墨又注重師法造化的山水畫家。其創(chuàng)作以五代董源、巨然的畫法為基礎，以宋初北方畫派的筆墨為主體，參以二米（米芾、米友仁父子）、吳鎮(zhèn)及沈周等人的筆風墨韻，同時結合自己對自然山水的觀察和感受，形成了渾樸中見秀逸的積墨法，與金陵地區(qū)的畫家樊圻、高岑、鄒喆、吳宏、葉欣、胡慥、謝蓀等并稱“金陵八家”。“金陵八家”有著迥異的風格特點，但是也有一定的共同之處，如：沒有過多受到摹古之風的影響，善于在山水實景中領悟創(chuàng)作的手法，作品的寫實性較強，有著一定的創(chuàng)新。他們的畫法主要是沿襲五代、兩宋時期的傳統(tǒng)，并在此基礎上有所發(fā)展和變化。他們大都隱居不仕，往來于江淮之間，以詩文書畫自娛。

公元十七世紀中葉，正是中國烽煙彌漫、王朝更迭的時期。然而，中國畫壇卻異樣地現(xiàn)出奪目的光輝。可以列舉出一批響亮的名字作證：“清初六大家”的“四王”、吳、惲；“四大畫僧”弘仁、髡殘、八大山人和石濤；人物畫的“南陳北崔”；書畫雙絕的王鐸和傅山等等。在這一系列各有建樹的大畫家中，“金陵八家”之首的龔賢，仍然鮮明而突出。

所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是指其風格之獨創(chuàng)。而這獨創(chuàng)之風格來自于積墨。梳理山水畫史，我們會發(fā)現(xiàn)一個最黑的面孔，那就是龔賢。他從米氏云山得到啟發(fā)，逐步改造舊法，由白到灰，再到黑，把積墨之法用到了極致，形成了自我獨創(chuàng)的風貌。

清 龔賢 寒山圖 立軸 水墨絹本 中貿圣佳2005春拍 成交價352萬元

龔賢是著名的“金陵八家”之一。他所畫的《寒山圖》，是其中晚期由“白龔”變法為“黑龔”的典型作品。他出身官宦世家，才思敏捷，十三歲時便從一代宗師、禮部尚書董其昌習畫。經過了近三十個春秋的含荼茹苦，于北苑、巨然中變化出簡筆無皴或少皴的“白龔”之后，從四十歲開始，則向“黑龔”進軍。這種由簡到繁、由白到黑的大幅度的變法，無疑在當時是一種大膽革新、反潮流的創(chuàng)舉。所謂“黑龔”即是我們經常說的“積墨法”。這種畫正如他自己在“課徒稿”中說的：一遍點，二遍淡加，三遍染；墨氣猶淡，再加濃墨一層，恐濃墨顯然外露，以五遍淡墨渾之；望之蓊蔚，燥濕得宜也。點燥而染濕，濕不掩燥；點濃而染淡，淡以活濃。所以，筆盡筆法，墨求墨氣，筆墨相得，而畫之能事畢矣！現(xiàn)在山水畫家李可染先生，深諳此法，將其積墨、潑墨、破墨反復交替使用，成為“苦習派”之代表。

龔賢的積墨法，源于宋人米芾，在米氏云山的基礎上，創(chuàng)造出干積、濕積和干濕并用的方法，樹立起獨樹一幟的“黑龔”山水。《寒山圖》與其六十四歲所繪、現(xiàn)藏上海博物館的《山居圖》和無錫博物館的《秋村夕照圖》，筆法相近，亦應是晚年作品：林木茂密，屋舍儼然，坡石雄渾、用筆細膩、豐潤、堅實、厚重，是不可多得的上品。無怪董邦達先生在邊跋中稱此畫為“森森云氣豈能攀”。

龔賢生于明神宗萬歷四十七年己未（公元1619年），卒于清圣祖康熙二十八年己巳（公元1689年），享年七十一歲。他生活的年代正處于閹宦專權，摧害忠良，繼而清兵血洗城鄉(xiāng)，濫殺無辜的悲慘時期。耿介正直的龔賢，不屑為五斗而攀附，過著清貧潦倒的生活。然而他與文人墨客、社會名流往來頻繁，諸如馬士英、楊龍友、吳偉業(yè)、洪亮吉、屈大均、髡殘、石濤、查士標等都有過從。所有這些對他的詩、書、畫都有很大的影響。

他對于山水畫，癡心一生，并且豪情滿懷。他曾自信的宣稱他的繪畫藝術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字“半千”，意在五百年后定有識者；號“豈賢”，即“豈非畫中圣賢耶！

龔賢的書法，以顏真卿為主，兼有唐人寫經的成分。他在向董其昌學畫時，其書法也不會沒有影響。他用筆堅挺方折，或許能在早他五十年的張瑞圖中找到答案?？傊?，他的書法用筆酣暢，如行云流水，縱橫不羈，參差錯落，極富個性，是繪畫和書法中獨具面目的佼佼者。查士標稱其為“野逸”不為過分。

最后我們說，龔賢是一個很了不起的詩人。因為世人重其畫而忽略了其詩，換句話說就是他的畫名掩蓋了他的詩名。連他自己都說：“余生皆酒力，不幸以詩名”。他的詩友施潤章也說：“人推詩老，自稱柴丈。名不可逃，俗不可向。樽酒陶然，筆墨天放。投跡巖中，寄情霞上”。可見在當時的詩壇上他已享有很高的聲譽了?，F(xiàn)在所能收集到的他的詩歌共有四百多首，這些詩既是他坎坷一生的生動記錄，又是他精神世界的真實反映，更是他藝術才華的充分顯露。被近代詩人郭沫若極力推崇、而又由傅抱石寫意作圖的《與費密登清涼臺》，可以說是他所謂“詩中有畫”的代表作，也是詩人波瀾壯闊胸懷的寫照：

與爾傾懷酒，閑登山上臺。臺高出城闕，一望大江開。日入牛羊下，天空鴻雁來。寓之在何處，滿地是蒼苔。（隋 元）

清 龔賢 群峰石潭圖 立軸 水墨綾本 保利2010 成交價873.6萬元

此件藏品是龔賢畫于1686年的一件“黑龔”精品，龔賢時年68歲。其“黑龔”已超出傳統(tǒng)山水畫的筆墨形式和意境藩籬。故其自詡“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在某種意義上，傳統(tǒng)山水畫用墨最忌憚濃墨和重墨，而龔賢反復皴染七八次的積墨方式使畫面達到前所未有的烏黑潤澤。龔賢喜歡以紙本作畫，宣紙的潔白與墨的烏黑造成強烈的黑白對比。畫面留白處，就是紙張自身的顏色，有著神秘的光感和氣感，留下許多不確定的感受空間，既可以是黃昏、正午或者早晨山林反光的效果，也可以是霧氣、云煙、水、雨或雪，或單純的空白。

龔賢的山水多是情緒或情調的發(fā)抒，蘊藉著畫家深邃的感情，隨著情調變動而流動。墨色的淋漓及留白，是江南的潮濕蒼茫的生命體驗。但他沒有走向“傷懷”、“惆悵”，而明朗、蘊藉。他多畫夏天，樹木的繁盛更能體現(xiàn)出墨塊的粗獷和張揚，遠遠超出了干枯和空寒的意境。在他的作品中，人物是不存在的，只剩下單純的物，空房子但卻沒有人去樓空的慨嘆。

清 龔賢 松亭遠山圖 紙本水墨 匡時2008春拍 成交價168萬元

龔賢晚歲在一件《師董巨山水》中自題曰：“畫必綜理宋元，然后散而為逸品。雖疏疏數(shù)筆，其中六法咸備，有文氣，有書格……孟端（王紱）、啟南（沈周）晚年以倪（瓚）、黃（公望）為游戲，以董（源）、巨（然）為本根。吾師乎！吾師乎！”他在這里精辟的指出了神品與逸品的關系，即“本根”與“游戲”，這是中國畫最高層次中，兩個不同境界之間的關聯(lián)。其實這正是龔賢一生藝途的總結，他追求董、巨為代表的神品境界，這是他藝術的“正派”；同時向往倪、黃所標志的逸品境界，成為他藝術的“別派”。龔賢的正、別兩手，是藝術上的張與馳，是生命的節(jié)律。

此為閩客所作山水，屬于龔賢的逸品。不是早期的“白龔”，不是中期的“灰龔”，也不屬于后期的“黑龔”。畫無署年，從畫風、款書分析，大約是龔賢六十歲前后的作品。

圖以前、中、后三段寫就江南山水。前作疏林坡石，樹三組，株株有別，或作橫劃，或為圓點，或作松針，或為夾葉，垂枝、介字夾雜其中，高低橫斜，參差錯落，疏密得當。運筆方中見圓，且時有波折，老而秀，蒼而潤，是典型的龔氏筆墨。中為小洲茅亭，后作對岸山巒，層層推遠，疏朗松秀中寓著沉雄的功底。我們稱其為逸品，是因為它的筆墨氣息與倪、黃有合，疏落的筆墨中，含著文氣和書格。合著前賢的傳統(tǒng)，又備著自我的風神，這是龔賢成功的標志。

畫上端作者以行書作題：“客有自閩中緘書索畫者，因作此紙以報。不識能上方比玉，下敵友介否？石城龔賢?！彼f比玉，即宋玨（1576-1632），晚明山水畫家，福建莆田人，比玉是他的字；友介，應是有介，即許友，清初畫家，福州人，擅畫枯木竹石，有介是他的字。龔賢為福建客人作斯圖，因此想到了前后兩位福建畫家，并戲問道：比之他們如何？有趣的是，三百年后，徐邦達老師在右側邊跋中作了回答：“以余觀之，實均不逮半千之深厚精到耳！”是的，宋玨與許友的成就，在今天看來，距龔賢遠矣！

清 龔賢 云橫峻嶺 立軸 水墨綾本 保利2006春拍成交價198萬元

此幅寫萬巒起伏，澗壑溪橋、叢林幽徑，為典型的“黑龔”風格。墨氣厚潤，以積墨法為主，用墨極為濃重，山石樹木多次皴擦瀉染，山石的輪郭線與皴染渾為一體，在適當?shù)牟课涣舫龈吖夂蛨詫嵉妮喒?，在畫面上形成了濃淡不同的厚重墨色，濃重之中又有微妙的層次變化和明暗對比，相當形象地描繪出江南山林秀潤的景色，具有一種厚重濃淡、沉雄郁茂的獨物面貌。

龔賢將山水畫的表現(xiàn)技巧歸納為四個方面：筆法、墨氣、丘壑、氣韻，其中創(chuàng)造丘壑為首重。因此，龔賢山水畫在形式與意境上獨辟奚徑，自創(chuàng)一格，形成了渾厚蒼秀沉郁的獨特畫風。

龔賢（1618－1689），又名豈賢，江蘇昆山人，流寓金陵清涼山。性孤僻，與人落落難合。工詩文、行草。自謂所作山水，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蓋從董源筑基，一變古法，用墨濃厚，自開生面。嘗自寫小照，作掃葉僧，因名所居曰掃葉樓。所著畫訣，言近旨遠，精不磨。與樊圻、高岑、鄒喆、吳宏、葉欣、胡慥謝蓀為“金陵八家”。著《香草堂集》。

清 龔賢  仙山樓閣圖  紙本 北京長風2007秋拍 成交價985.6萬元

龔賢的用墨最具特色，他主張墨氣要厚、要潤。為表現(xiàn)江南山水的滋潤景象，他繼承和發(fā)揚了宋人的積墨法，山石樹木多次皴擦渲染，墨色極為濃重，但濃重中又有細微的深淺變化和巧妙的明暗對比。大部分輪廓線與皴染渾為一體，又適當留出高光和堅實的輪廓。發(fā)展了墨豐筆健的畫法，形成渾厚蒼秀沉郁的獨特畫風。他把山水畫藝術的表現(xiàn)技巧概括為四個根本方面：筆法、墨氣、丘壑、氣韻，并以創(chuàng)造丘壑為重。用筆“禿而老”，在描寫澗壑溪橋、茅亭古樹時，不著暈染而氣勢自然，蒼勁深厚。畫山石皴擦多至十余次，而常以濃淡不同的厚重顏色，相當真實地刻劃出濕潤多雨的山林景色，具有一種厚重濃淡、沉雄郁茂的獨特風格。

有《香草堂集》、《畫訣》等行世。

此圖作于癸亥年（1683），林木勁挺，煙嵐出沒，墨色渾厚、潤澤，為龔賢晚年精心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