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雨水代表春天氣息的節(jié)氣,搶在春節(jié)前到來。元宵未過,驚蟄始雷,向陽地面開始斑駁返青。異常溫暖的氣溫,解放了蟄伏一個冬天的年輕人。脫掉臃腫的冬裝,成了年輕人的首要選擇,村里幾個后生,換上了薄衫單褲,頭戴最流行的黃軍帽,方正挺拔的帽頂里墊著小紗巾,看上去既威武又神氣。陽光暖暖地鋪灑下來,泥土的氣息彌漫在春日的田野里。他們神采飛揚,闊步走在鄉(xiāng)間小路上,不時的歡聲笑語如春雷般突然轟隆隆響起,驚得路邊覓食的鳥雀撲棱棱飛上藍(lán)天。今天是個好日子,青海某金礦在鎮(zhèn)上招工,他們要去報名當(dāng)工人。十八歲的小雷昨晚興奮得一夜未眠。成為一名工人是他夢寐以求的愿望,何況,又是淘金這種有著無比誘惑力的職業(yè)。他那顆年輕的心,感覺這個春天已真正來臨。鎮(zhèn)上聚滿了前來報名的人,經(jīng)過篩選,小雷順利通過。他從人群中擠出,看見鄰村的黃滿銀手里也拿著一張錄取表。滿銀是當(dāng)?shù)乇容^富裕家庭的公子,身穿外露四個兜的嶄新黑藍(lán)中山裝,一枚明晃晃的手表,松松地跨在手腕上,腳上那雙淺棕色翻毛皮鞋,像兩座小山一樣穩(wěn)穩(wěn)地托著他一米八五的魁梧身材。 他急忙過去打招呼,“你咋也去?你家里條件那么好,淘金多辛苦啊?!?/span>滿銀低頭攏了攏他濃密的黑發(fā),隨后,灑脫地?fù)P起臉,“我想去見識見識。”那天清晨,薄霧彌漫,整個鎮(zhèn)上籠罩著一層白茫茫的面紗。十輛軍用卡車浩浩蕩蕩駛出,二百一十名年輕力壯的年輕人,懷著淘金的夢想,踏上了開往青海方向的征途,漸行漸遠(yuǎn)的車燈濃縮成一朵朵橘黃色的小花,最終消失在晨霧中。一路顛簸,越走人煙越稀少,干旱荒漠隨處可見。垅崗丘陵成群成束躺在天際,鹽性沼澤與河流沿岸的草丘,遙遙相望,訴說著荒涼。小雷第一次出遠(yuǎn)門,看到這么偏僻的地方,他有些后悔,轉(zhuǎn)念又一想,不習(xí)慣這里,大不了再回去不就結(jié)了嗎。終于到達(dá)目的地了,他們滿懷期待的工廠化管理,被簡易窩棚、十幾個人的大通鋪,瞬間化為泡影。小雷突然明白過來,說是當(dāng)工人,其實就是農(nóng)民工,當(dāng)民工我還跑這么遠(yuǎn)?他心里一陣發(fā)緊。 “全體起立,把手放到頭頂,站到門口來?!?nbsp;粗暴地喊聲把勞累一天,躺下沒多久的工人驚醒。幾束明晃晃的手電光,野蠻地打在工人睡眼惺忪的臉上。小雷迷迷糊糊從通鋪上爬起,赤裸著身體和其他工友靠墻站成一排。金霸頭帶人開始仔細(xì)搜查,衣襟的角落、床鋪的褶皺、使用的物品巨細(xì)無遺。地上一雙嶄新的軍用黃球鞋,引起了他的注意,“這是誰的鞋子?”一位工友怯懦地舉起手,金霸頭看了他一眼,拿起鞋子仔細(xì)檢查,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就隨手放下了。突然,他又拿起另一只鞋,掂了掂,隨后,從腰間拔出一把鋒利匕首,慢慢把鞋底割開。這是一雙兩個夾層的鞋子,在最后一層里面挖著一個凹槽,一塊黃燦燦的狗頭金緊緊地狹在凹槽里。“把他帶走。”金霸頭扔下鞋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目睹這一幕的小雷和工友們?nèi)惑@呆了。到金礦小半個月,雖然工作氣氛和他們想象中的千差萬別,像今天這樣的陣勢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第二天,原以為受到懲罰就會回來的那個年輕人,卻再也沒有回到窩棚里,也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他就這么無聲無息地消失了。經(jīng)過這件事,淘金工地比原來戒備更森嚴(yán),金霸頭帶人拉著兩條大狼狗,虎視眈眈在現(xiàn)場轉(zhuǎn)悠。“我要離開這里,工錢不要了,讓我走?!?/span>忙碌的淘金工地,突然傳來爭吵聲,小雷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怒氣沖沖的黃滿銀正在和金霸頭爭吵。“這里,我說了算,你不能離開?!苯鸢灶^一字一句回懟著滿銀。年輕氣盛,練過武術(shù)的滿銀,根本就沒把金霸頭放在眼里,“我想走就走,你沒有權(quán)利干涉。”滿銀說著,頭也不回的就往外走。金霸頭一使眼色,幾個打手撲過去抓滿銀,沒想到,體格強(qiáng)壯的滿銀,噼里啪啦幾下就把他們打翻在地。“豹子,”金霸頭突然松開手中的大狼狗,“給我往死里咬!”接到指令的大狼狗,露出瘆白、尖銳的牙齒,兇神惡煞地沖向滿銀。反應(yīng)敏捷的滿銀,順手從工地操起一根棍子,對著猛沖過來的大狼狗,迎頭就是一棒。滿腔憤怒,兩眼冒火的滿銀,用手背抹了一下飛濺到臉上的狗血,他扔下棍子,轉(zhuǎn)身大步走了出去。砰——的一聲槍響,這邊,高大魁梧的滿銀直愣愣栽倒在地;那邊,金霸頭舉起的步槍,槍口還在絲絲冒著白煙。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直沖腦門,小雷覺得天突然漆黑一片,喧囂的塵埃,在瞬間化做虛無,他雙腿一軟,跌倒在地。不知過了多久,遠(yuǎn)遠(yuǎn)的有很多人在呼喊著他的名字,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他吃力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從寧夏海原過來的王大哥懷里,王大哥使勁掐他的人中,幾個工友圍在他身邊呼喊著他的名字。小雷緩緩轉(zhuǎn)過頭,不遠(yuǎn)處,黃滿銀的尸體就橫臥在大門口。他說不出話,急得用手直砸胸口,王大哥給他灌了幾口水,慢慢地緩過氣,坐了起來。“把他給我扔到前邊的溝里去,”金霸頭命令到,“還有人要走嗎?要走,這就是下場。”高大魁梧的滿銀,被人連拖帶拉地扔下溝,幾锨沙土隔離了他與這個世界的所有聯(lián)系,他永遠(yuǎn)留在了異鄉(xiāng)的這片荒山野嶺。 小雷一把抓住王大哥的手,用眼神訴說著自己的決心,王大哥急忙伸出另一只手緊緊握住他冰涼的雙手,喊他醒來的幾位工友把手也伸了過來,他們感受著彼此的溫暖,也感受到了彼此的決心。雨晴,女,寧夏固原人。喜歡閱讀的豐富,運動的健美,但更喜歡書寫文字的愉悅。 絲路新散文,打造高端平臺。提倡有格局有高度、哲理與詩意相結(jié)合的文體。絲路新散文,歡迎一切有格調(diào)、有情懷、有溫度的文字。優(yōu)秀稿件將在《絲路新散文》雜志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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