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從學(xué)?；氐郊?，和父親坐在沙發(fā)上，絮絮叨叨說起家里原先的一些事。父親雖已過花甲之年，但記性不差，和父親聊到盡興之處，就說到了多少年前家里的那頭大犍牛。  

我的腦海里突然過電影一般，記憶中的那頭大犍牛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 

我的記憶停留在小時候八九歲。那時家里日子過得極其緊張，要論家里最值錢的物件，一定要數(shù)家里的這頭大犍牛。這頭大犍牛，體格健壯，渾身有力。家里的農(nóng)活，不管是犁地耕種，還是負(fù)重拉車，這頭大犍牛都有使不完的力氣。家里十多畝的耕地，全憑這頭大犍牛流汗出力。正因為這樣，父親對家里的這頭“有功之臣”，可謂關(guān)愛有加，格外照顧。暑熱天氣，父親害怕毒日頭把大犍牛曬著，總會記著把它拴到通風(fēng)陰涼的樹底下；嚴(yán)冬之際，父親把飼養(yǎng)室收拾的嚴(yán)嚴(yán)實實，為了不讓大犍牛凍著，有時竟會在牛身上披上破棉被；每次勞作完后，父親總會表現(xiàn)出對大犍牛格外的心疼和關(guān)心，他拿出給牛撓癢的撓子，順著它得皮毛輕輕地?fù)现€時不時地拿著掃帚，把大犍牛的全身拾掇的干干凈凈。那時的我總認(rèn)為，這頭大犍牛一定是有靈性的，它和父親之間，在長年累月的勞作中，早已建立了一種默契和信任！ 

記憶中的父親，總是夜以繼日的干活，一刻都閑不下來。當(dāng)時，我在村小學(xué)上二年級，下午三四點放學(xué)后，書包還沒放穩(wěn)當(dāng)，父親就吆喝著我，讓我趕緊去放牛。那時候的我，似乎很樂意做個放牛娃。大多情況下，我都是一個人牽著家里的“寶貝”，來到老家的后山的草地里，開始自己放學(xué)后的放牛生活。 

放牛的生活是很有趣的。老家后山的草地綠茵茵的，貪吃的大犍牛很乖，不會亂跑。這頭笨重的家伙，低著頭，猶如一堵移動的大土墻，在草地上盡情享受著美食。老家后山上的草地，綿軟的像張大毯子，我坐在這張?zhí)鹤由希У臅r候就躺著，周圍很安靜，靜得只能聽見大犍牛吃草的聲音，那時的我，看著天上的流云，聽著野樹枝上鳥的歌唱，沐浴在午后無比清涼的山風(fēng)，幼小的心里，滿是無比的安靜和美好。 

有一次，大概是因為放學(xué)后想和其他伙伴一起去玩，被父親無情地阻止，自然，雖和往常一樣去放牛，但心里極其不服氣。我沉著臉，牽著牛，嘴里嘟嘟囔囔，我把牛牽到后山草地上，將所有的怨氣，都發(fā)泄在牛身上。當(dāng)時我的個頭還不高，和高大威猛的大犍牛相比，我就是一個矮子，一想到別的伙伴都在高興地玩著，而我卻還要放牛。越想越生氣，索性就拿起牛鞭子，狠狠地抽打著大犍牛，大犍牛驚覺到我如此憤怒，它起初有點害怕，在我鞭子下不停地往后躲閃著?？赡苁侨虩o可忍了，這頭龐然大物，突然面露兇相，不再躲閃，它牛頭一甩，趁我不防備，一犄角把我頂飛了。對于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子，哪里承受的了這突如其來的橫禍，完全嚇傻了。我覺得自己在空中飄了起來，好在自己年齡小，身子骨輕，落在軟綿綿的草坪上，倒也有驚無險。 

我當(dāng)時嚇傻了，嚇得我都忘記了哭，我愣愣地躺在草地上，一動不動。父親不知從那里跑了過來，順手拿起地上的牛鞭子，朝著在一旁圓睜怒目的大犍牛揮舞了幾下。很奇怪，兇猛的大犍牛見了父親，頓時柔順了下來，嚇得連連往后退，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眉順眼，站在一旁。 

這應(yīng)該是我生命當(dāng)中一次危險的經(jīng)歷，從那次被家里大犍牛頂了后，我就再也沒有放過牛。也就從那時候起，我內(nèi)心當(dāng)中對所有的牲畜有了敬畏感。 

這頭給家里做出巨大貢獻(xiàn)的大犍牛，這頭因為發(fā)怒而頂飛了我的大犍牛，卻被父親毫不猶豫賣掉了。很清楚記得，那頭大犍牛被賣掉后 ，有好長一段時間里，父親悶悶不樂！ 

時隔這么年，老家里的人是越來越少。而今，當(dāng)我和父親坐在城里單元樓里的沙發(fā)上，談?wù)撈鸲嗌倌昵袄霞业哪穷^曾經(jīng)頂飛我的大犍牛，彼此之間溝通的話題多了些許，心里的感慨也多了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