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孤燈到天明 文|遠方 夜深人靜,一燈如豆?;椟S的燈光下,母親兀自紡著棉花。車聲如螢,煤油燈背后的母親不知疲倦地紡啊紡,一根線柱很快就膨脹成一個大線錘。母親的背影投射到墻上,像極了一只胖胖的秋蠶,努力地吐著生活的絲線。兒時,這是我最常見也是最難忘的場景,以至于多年以后,這個場景還時時在夢中浮現(xiàn)。那盞昏黃的煤油燈,燈光下瘦小清癯的母親,已經(jīng)定格成一幅水彩畫,永久地鑲嵌在我生命的相框里。在我童年的記憶里,母親就是忙碌的代名詞。父親在外工作,家里的柴米油鹽,地里的春種秋收,我們兄妹五人的吃喝拉撒,全靠母親一個人全力維持。每天一大早,母親就給我們一個一個叫起來,穿好衣服,起了床,上了學,然后就下地干活。干一陣子,就要趕緊回來做飯。等到我們都吃完飯上學走了,母親的飯也涼了。她顧不上加熱,就胡亂吃兩口趕緊下地。有時候地里活緊,她就拿著一個涼饅頭,邊走邊吃。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母親的三餐一多半都是在路上對付的。白天干不完的活,母親就拿來晚上干。剝玉米、剝棉桃、紡線織布、縫補衣服,每一樣活計都是母親熬多少個半夜才干完的。有一年,母親晚上剝棉桃,一直剝到深夜還不肯上床休息。我起來解手,發(fā)現(xiàn)母親坐在凳子上睡著了。我就叫醒她,娘,半夜了,去睡覺吧,明天再剝。母親打了一個激靈,扭頭看看我,說,你去睡吧,我再剝一會,這棉桃再剝不出來,就捂了。等到雄雞報曉,天光熹微,我起床上學,看見堂屋的母親就著昏暗的燈光還在剝——為了趕在晴天剝好,她竟然一夜未睡!我哽咽著說,娘,快天明了,你睡一會吧。母親才艱難地站起身,捶捶酸痛的腰,走向里屋。冬天里,除了紡花織布,母親還有一樣活計掛心,那就是給我們逮虱子。小時候農(nóng)村窮,誰家的孩子不生虱子?特別是到了冬天,孩子們的衣里就是虱子的天堂,每一條衣縫就是一條虱子的河流。有的孩子不勝其擾,課堂上就會渾身亂抓,要么會抓住一頭虱子,但大多數(shù)情況下會把身上抓得慘不忍睹。哪個母親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所以,每天晚上母親就多了一項任務。等我們都睡下了,母親就把我們的衣服拿過來,一個一個挨著逮,每逮著一個,母親就用兩個大拇指一擠,一頭“老母豬”就灰飛煙滅了。燈影綽綽,虱爆聲聲,母親的兩手上不斷開出鮮紅的花朵。有時候,蟣子太多,藏在縫隙里如群蟻排衙,母親就用牙咬,一排一排地咬,如蠶吃桑葉。有時候,我會傻傻地問,娘,你用牙咬,不臟嗎?母親就笑笑,傻兒子,那也比讓它們把你們咬得難受強。一盞油燈夜夜明,從夏到冬,從青絲到白頭,從荒寒的昨天到豐盈的今天,它是母親的眼,更是母親的心。前幾天,母親八十二歲生日,我因故不能回家,就央求妹妹發(fā)來一段視頻??粗鵂T光下滿頭銀發(fā)的母親燦爛的笑容,我的眼前又幻化出那盞煤油燈,和煤油燈下操勞的母親。那一根根從生命底部抽出的棉線,就像母親的白發(fā),幽遠,而悠長。遠方,哈爾濱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F(xiàn)為詩海琴聲駐站作家。 詩海琴聲2019年跨年晚會,一幅代表我們詩海人歡樂的盛宴,用不同的藝術形式詮釋詩歌的美【點擊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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