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亞凌,教師,《讀者》等簽約作家,《語文報(bào)》等專欄作家。數(shù)十篇美文被選作中考閱讀文或各種考試閱讀文,收錄進(jìn)寒、暑假作業(yè)、地方語文精英教材及多種課程輔導(dǎo)資料。出版散文集三部,《回眸·凝望》一書獲第二屆杜鵬程散文優(yōu)秀獎(jiǎng),《時(shí)光深處的柔軟》入圍“第三屆葉圣陶教師文學(xué)獎(jiǎng)”?!?/strong> 小巷子里的孩子們也是有“圈”的:艷麗圈里的都是家境好,人又嬌貴的;春草圈里的媽都像母老虎,娃們自然也都不是省油的燈;梅香的圈不固定在于梅香一鬧矛盾就“清除異己”,一高興就拉人入伙。 胖丫,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 文\張亞凌 胖丫在我的小文里出現(xiàn)的頻率最高,高到“胖丫”這倆字一出現(xiàn)在我的筆下,我的眼睛就濕濕的,鼻子就酸酸的。 記憶里胖丫一直很胖,胖得有點(diǎn)說不過去:吃不飽飯的日子,大家長得多像豆芽菜,孱孱弱弱可憐吧唧。唯有胖丫,像棵大白菜,圓圓胖胖,胖到你似乎不敢磕碰她,害怕一磕碰會炸裂。 小巷子里的孩子們也是有“圈”的:艷麗圈里的都是家境好,人又嬌貴的;春草圈里的媽都像母老虎,娃們自然也都不是省油的燈;梅香的圈不固定在于梅香一鬧矛盾就“清除異己”,一高興就拉人入伙。 善良的胖丫想將所有人都劃入自己的圈,也就注定了她被所有圈排斥在外。而我,是個(gè)被所有圈都冷漠拒絕的小可憐——走起路我的腿顛簸得厲害,活動很不方便。很多時(shí)候,胖丫就跟我呆在一起——多半是同情。胖丫話少,我也不喜歡說話,我們多是沉默。偶爾對視一下,笑從嘴角一晃而過。 我媽說你這是“小兒麻痹”。“小兒”,知道不?長大了肯定就好了。這是胖丫經(jīng)常說給我的話,也是我兒時(shí)聽到的最好聽的一句話。 我三天兩頭有病,經(jīng)常請假,又有幾天沒去學(xué)校了。在麥場,胖丫用樹枝在地上劃著給我教新學(xué)的字。 艷麗帶著她的圈里人過來了,嘲笑道,反正又考不了第一,學(xué)不學(xué)都一樣。艷麗常考第一,她媽就是我們的老師。 “你不能那樣說話。妮兒還考過第五哩?!迸盅菊玖似饋怼!耙粋€(gè)大胖子,一個(gè)小瘸子,還能學(xué)好啥?”艷麗撇下這句話就想離開。胖丫一把扯住她的衣襟:“你那是罵人的話。你媽是老師你還說臟話?” “就罵了就罵了,你想咋?”艷麗撇著嘴扭著脖子,“‘死胖子小瘸子’,就罵了,你能咋?”艷麗聲音一大,她的人就湊了過來,都羞辱起胖丫。胖丫一跺腳,蹲在地上哭了。 小孩子的惡毒像刺,看起來不大,卻扎得你心疼。 是我害得胖丫讓人欺負(fù)。我拉她時(shí),胖丫卻狠狠地用樹枝戳著地說,不怪你,要是我厲害了就不怕她們了。 我知道,其實(shí)胖丫原本屬于艷麗的圈子。胖丫家境好,就是因?yàn)樗雽⑺腥硕籍?dāng)作自己的朋友,不愿意只屬于艷麗的圈子,才落到跟我一樣的孤家寡人。 我得到的第一個(gè)珍貴的禮物就是胖丫給的,一支帶橡皮的鉛筆,還是她舅舅從天津回來時(shí)帶給她的。在我高興得摸著神奇的鉛筆時(shí)胖丫卻并不開心:“妮兒,你說,我給你個(gè)啥東西,你的腿就能跟我一樣了?”胖丫見我的臉上籠上了一層陰冷,立馬噤了聲。 我的腿,給我?guī)韾u辱的腿。我經(jīng)常捶打著它,它卻不會憤怒到踹我一腳,——沒血性的家伙! 那時(shí)我們都幫著大人干活。七八歲的孩子,拎個(gè)大籠,割起草來一個(gè)比一個(gè)利索。似乎是約定俗成的,到了地里,誰先占到的那一小塊別人都不會隨便湊過去,除非關(guān)系特好的。 我先占到的那塊地,都是豬愛吃的草?!芭盅?,過來,這里草好。”我喊道。 我倆正喜滋滋地割著,覺得不離那塊地籠都會滿的。 春草過來了,手底下“唰唰唰”很利索?!澳悴荒芨?,這是我先占到的?!蔽彝A讼聛碜柚顾?。 “這地上寫了你的名字還是草上寫了你的名字?”春草一開口就把我噎住了。 “這就是我先占到的!”我很固執(zhí),“我叫胖丫割沒叫你割?!?nbsp; “你還腿瘸嘴不瘸。”春草一把推過來,我仰面倒在地上。 “你,咋打人?”胖丫說話間就用壯實(shí)的身體扛了過去,倆人就扭在了一塊。春草圈里的人就過來了,我看見她們拉起偏架,讓春草更歡地?fù)]動著手臂噼里啪啦地落到胖丫身上。 太過分了,實(shí)在太過分了!我爬了起來,瞪著眼睛,逮著誰就狠狠咬,她們疼得吱哩哇啦地叫。幾口下去,春草的人都退后了。我揪著春草的頭發(fā)死活不放手,春草也跺腳大叫。 “再欺負(fù)人,把你揪成禿子!”誰被逼急了都會邪惡起來的,所以我相信受傷的兔子會咬人。 那天,春草那母老虎的媽來到我家大吵大鬧,還當(dāng)著我媽的面推搡我。我沖過去,取下墻上掛的鐮刀,瞪著眼咬著牙說:“你再動我,看我敢不敢砍你娃?”春草媽立馬閉了嘴巴,灰溜溜地離開了。 好像從那以后,艷麗的圈子春草的圈子梅香的圈子,所有圈里的人,見我都皮笑肉不笑地咧開嘴巴笑,再也沒人招惹我了,胖丫說她們私底下都說我是“二百五”。 二百五就二百五,我只有胖丫一個(gè)朋友,不能讓胖丫為了我總受欺負(fù)。我當(dāng)時(shí)就是這么想的。 胖丫,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多少年了,在那邊,你還好吧? 胖丫的胖是一種病,她用她的病一直保護(hù)著我,直到我成了可以保護(hù)自己的“二百五”,直到她去了那邊。那年,她十三歲。 文中圖片提供童軍、冉平兩位先生,姜凌鴿女士,深表感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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