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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糖（小小說）

天陰沉沉的。冷風(fēng)吹著尖利的口哨，鬼哭狼嚎般抓撓著行人的耳膜。雪花像狂舞的棉絮，張牙舞爪，欲把行人吞沒。我縮著頭，弓著腰，雙手捂著耳朵，恨不得一步到家。

行至十字街口，我又看到了莫好運(yùn)。他快成雪人了，花白的頭發(fā)，褪了色的軍大衣盡是雪。他表情木然，喃喃自語。干柴一般的手，仍攥著那瓶彩虹糖。

莫好運(yùn)是出租車司機(jī)，五十多歲，細(xì)高個，面孔英俊，性格開朗，愛開玩笑。只是一雙大眼睛半睜半閉，疲倦無神。他是出租車公司的“名人”，熟悉他的人都說他是個有故事的人。

年輕時，家里窮，迫于生計(jì)，他到山西一家個體煤窯里淘金。憑著一表人才和一張能說會道的小嘴，竟然淘到了窯主的千金。窯主就這么一個獨(dú)生女，也樂意招他做上門女婿。于是他搖身一變，成了窯主的大管家。五年內(nèi)，他和妻子共生育了四個兒子，樂得老岳父，見了誰都笑。后來岳父去世了，他成了名副其實(shí)的煤老板。

不久，他學(xué)會了吃喝嫖賭，家產(chǎn)揮霍過半。再不久，他與妻子離婚，妻子不肯，他拳打腳踢。后來妻子瘋了，他前腳送妻子進(jìn)精神院，后腳就領(lǐng)回個二奶。大兒子把他驅(qū)出了家門。于是，他帶著二奶回了老家。

他租了一輛出租車謀生。一年后，二奶扔下不滿月的女兒笑笑，跑了。從此，他和笑笑相依為命，以車為家。車上放著被子、奶粉、奶瓶、暖水瓶等日用品。笑笑乘巧，聰慧，五官精致，只是極瘦，皮包骨頭，像一棵在夾縫里生長的豆芽，纖細(xì)纖細(xì)的。

笑笑寄宿幼兒園后，莫好運(yùn)，如釋重負(fù)，又動了找女人的念頭。一邊開車，一邊給女人聊天，成了他戒不掉的習(xí)慣。有一次，聊著聊著，竟然把對面駛來的面包車撞了個底朝天。對方車上的人，肋骨斷了三根，有一根扎到了肺部，差點(diǎn)要命。醫(yī)療費(fèi)花了幾十萬，好在他買了全險(xiǎn)。還有一次，撞上了電線桿，車頭撞得稀巴爛，他在醫(yī)院躺了半個多月?？傊?，他不是撞車，就是被女人騙。逢人就借錢，難怪他成了“名人”。

幼兒園放寒假那天，恰逢女兒六歲生日，天空飄著雪花。他買不起生日蛋糕，就買了一瓶彩虹糖。沒想到笑笑這么容易滿足，激動得直喘氣。笑笑打開瓶蓋，掏出一顆紅色的，放他嘴里，問他甜不？他心里一暖，怪不得人家都說女兒是小棉襖。提到棉襖，他瞟了眼女兒身上的棉襖。這件紅色的絲綿襖，是天剛冷時幼兒院里的一位老師送的，畢竟穿了一個冬天，袖口和胸前，污漬斑斑。他發(fā)誓，趁年關(guān)人多，夜里加加班，給女兒掙件棉襖錢。

笑笑嘗遍五顏六色的彩虹糖，從書包里掏出一張紙，用鉛筆一筆一畫地寫下幾行字：送給老爸。這種糖專治開車Ke睡和愛liao天的人，Ke睡hen時，吃綠色的（zui酸），Ke睡不hen時，吃黃色的（中酸），想liao天時吃紅色的（tian酸）。寫好后，她歪著小腦袋左看右看，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用透明膠帶貼在瓶子上，“爸，送給你！”他正在聊天，不耐煩地說“你先拿著！”

車行至十字街口，眼前又是一片模糊，一聲刺耳的撞擊聲如雷貫耳，他只覺得車子騰空而起，其它的再也憶不起來……。

醒來時，看到交警正在對著他拍照，“我女兒呢？”他問。交警沒理他。他聽到救護(hù)車的尖叫聲……

他再次醒來時，是在醫(yī)院的病房里。笑笑靜靜地躺在他身邊，棉襖上的污漬早已被血漬浸染。瘦削的小臉，臘黃臘黃的，一雙大眼睛直直地瞪著天花板，右手里緊緊攥著那瓶彩虹糖……

作者簡介：

劉慧玲，自由撰稿人。其作品散見于《新鹿邑報(bào)》《散文選刊》等報(bào)刊雜志和網(wǎng)絡(luò)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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