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是個大茶館】

泡茶館，是成都人侵入骨子里的、一種無法擺脫的生活方式。

茶館甚至成為這個城市生活的象征，曾有民諺曰：“茶館是個小成都，成都是個大茶館?！?/span>

還有句老話講：“北京衙門多，上海洋行多，廣州店鋪多，成都茶館多”。

早先民國時期，成都的茶館極盛時就有六七百家。

比較著名的有皇城壩貢院里的吟嘯樓，鼓樓南街的歸去來，總府街的茶樓濯江。此外還有消閑處、會友軒、停月居、掬春樓等。

更多的茶館就沒有那么風雅了，店堂就是木板門臨街的那種。

【老茶館】

成都老茶館的臨街處，一般都會懸掛一面大大的藍底白字的“幌子”，以招攬茶客。

堂口還會設(shè)一燒開水的老虎灶，俗稱“甕子”，大約兩米長、一米寬，分上下兩臺。

低的一臺是燒開水的灶， 灶面鋪著鋼板，鋼板上有壺底大小的圓洞，火苗就會從洞內(nèi)躥出直燒壺底。

堂倌有時來提水未開，燒開水的“師爺 ”就會提起茶壺，用“ 透火釬釬”捅火，火苗隨火星剎時躥起好高，這壺水頃刻間就會開。

高出的一臺是真正意義的甕子，是用來儲存熱水的。

茶館也對外賣開水，兩分錢一個開水牌牌，用自家的溫水瓶拿牌到灶邊打開水，燒開了就自己灌。有時水盡等不開，茶倌就會拿灶上的銅壺給你灌滿。

【泡茶的水】

那時，城區(qū)的茶館很多都是使用井水的，如果哪家茶館特意在招牌上寫明“河水香茶”，那就比較厲害了，是很容易招徠到茶客的。

成都井水含堿性，不如河水口味純正(望江樓旁的薛濤井例外，口碑極佳，不知因緊靠錦江還是沾了薛濤的香澤，不但成都人以飲到薛濤井水為賞心樂事，連遠在重慶的“風雅”人士也不惜山高路長，專門來成都從薛濤井汲水回去泡茶)。

所以有不少茶館，都會雇人每天從河里挑水，后來有了板車，才改用板車拉水。

那些臨河街道上的茶館，當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錦江南岸九眼橋頭的太平下街，當年是成都的竹子交易市場，茶坊酒肆因而很集中，住戶僅200多家，茶館竟有7家。

這些茶館都是依水而建的吊腳樓，取水最為方便：將水桶吊在手轉(zhuǎn)轱轆上或拴在竹竿上，探腰即可打水。

茶館家家灶旁都有用石板鑲成的水池，池中先用明礬沉淀河水中的泥沙，再將水舀到陶瓷缸里過濾，濾后的水再用銅壺燒開。陶瓷缸里由下到上鋪有棕絲、沙粒、小石子若干層，清亮的河水經(jīng)這么一處理，特別甘甜沁人。

在自來水尚未普及的年代，錦江水是成都人取之不竭的上佳飲用水。

【茶客喜愛老三花】

老茶館的茶錢很相應(yīng)，白開水兩分，三花大概是七分，四花五分。三花就是三級花茶，四花就是四級花茶。

老成都人喜歡喝花茶，不僅僅是因為價格便宜，而且還經(jīng)得泡。

有的茶客來茶館只要白開水，這大概有兩種人，一種是比較講究點的，嫌棄茶館的茶檔次太低，就會帶上自家的好茶。

另一種則是寒酸的，也自帶茶葉，卻是為了省錢，找個位置坐下，低調(diào)地把茶葉放入蓋碗，就把茶蓋蓋上，也是只要白水。

對這種只要白開水的，茶館也不在乎，都是老茶客，熟人熟事嘞。

【蓋碗的道道】

那時的蓋碗兒與現(xiàn)在略有不同，下邊的碟是金屬的，一般是錫合金茶托，景瓷蓋碗。

蓋碗又名三才碗，以蓋喻天，碗喻人，托喻地。集合天時地利人和于手中，當然不愿放棄。

喝蓋碗茶是有講究的，其坐姿要端正，頭和嘴切忌前伸，也不能過于低頭。

喝茶時不能拿掉上面的蓋子，也不能用嘴吹漂在上面的茶葉，也不能僅端起茶碗。

應(yīng)該是用左手拿起茶碗托盤，右手拈起茶蓋，輕輕地在茶湯表面“刮”幾下，其作用是可拂去浮起的茶葉等物。

將茶蓋呈傾斜狀，送到嘴邊，再把茶湯吸進去，不能有聲音。不能端起茶盅接連吞飲，也不能對著茶碗喘氣飲吮，要一口一口地慢慢飲。

【堂倌】

茶鋪里專司泡茶續(xù)水的師傅叫做“堂倌”，又稱“茶博士”，民間還尊呼為“幺師”。

沖茶是堂倌的拿手好戲，如同雜技表演。

堂倌右手提個锃亮的紫銅壺，這提壺也是有講究的，在茶館內(nèi)穿梭時，壺嘴一定是朝后，這才不會燙傷自己或茶客。

待來到茶桌前，左手分開的五指間夾著七八個茶碗、茶蓋、茶托來到桌前，抬手間，茶托就已滑落到每個茶客面前，蓋碗咔咔端坐到茶托上。只見堂倌右手腕一翻，壺嘴便到了前面，順勢一個龍點頭鳳擺尾，水就高沖進了茶碗。

整個過程干凈利落，滴水不漏，一氣呵成。

隨后左手迅即蓋好茶蓋，速度驚人卻紋絲不亂，表現(xiàn)出一種優(yōu)美韻律和高超技藝，令人嘆為觀止。

也有老茶客會先叫堂倌“發(fā)葉子”，就是先摻少許水，剛好淹沒茶葉即可，待茶葉全部舒展開來，才會二次沖水至滿。

【茶語】

在茶鋪中，茶客若是需要摻水，不必大聲武氣，只需把茶蓋揭開擺在一邊，堂倌就會來續(xù)水。

茶客要離開一會兒就回，將茶蓋靠著茶船斜放，堂倌一定不會收去。

茶客喝好離去了，茶蓋朝天沉入茶碗，堂倌自然會來收碗抹桌子。

茶客今天對茶館極為不滿意，茶蓋、茶碗、茶船拆散一字擺開，堂倌看見后，必來道歉，甚至連老板都會立馬過來詢問原因賠不是的。

【泡茶館】

成都老茶館的椅子通常都是竹椅，坐上去就會嘎吱直響，不過倒是涼快透氣，不用時可疊放到一起。桌子不高，通常是那種黑黑、矮矮的木桌。

由于茶館很相因，幾分錢就坐一天，許多寂寞的老年人到茶館一坐就是一天，有的人早上四、五點鐘就到茶館去坐起了，一直整到晚上十一、二點。

老茶客坐茶館不僅為飲茶，而首先是為獲得精神上的滿足。

成都老茶館的第一功能是“擺龍門陣”，通過“擺龍門陣”可以收集各種信息。

成都老茶館里有一句俗話“龍門陣大伙擺，茶錢各付各”，通常是指原本互不相識的茶客在茶鋪中邂逅相處而約定俗成的一種消費方式。

場面大一點的老茶館，晚上會設(shè)有川劇坐唱、四川揚琴、評書、清音、金錢板等演出。坐茶館的人可以邊飲茶，邊欣賞具有濃郁地方特色的曲藝節(jié)目。

而在所有的演出中，又以評書連場最不擇觀眾，因而也最吸引人，有的評書段子可以連續(xù)說上一兩個月不衰，如《三國》、《水滸》、《七俠五義》等。

每當說書人講完一個章回，將驚堂木往桌子猛一拍時，這時有的人就得趕緊往廁所溜，因為說書人馬上就要起身收錢了，待說書人收完錢重新開講后，這些如廁者才會從廁所梭起出來回歸原位，繼續(xù)聽書。

【如今】

星轉(zhuǎn)斗移，如今成都的茶館仍然聞名于世，卻無論從形式還是到內(nèi)容均發(fā)生了巨大變化，茶館變茶樓，且裝修越來越豪華。

幾乎只有人民公園內(nèi)的鶴鳴茶社，還留有幾分老茶館味道。

純粹在茶館“擺龍門陣”或談事的人已不多見了，流行的是麻友在此開會或者斗地主，進行著另一番資金流動。

成都人打麻將成風早已為為天下盡知，有段子說：“飛機剛飛至成都上空，就聽見下面稀里嘩啦的麻將聲?！比绱丝梢娨话?。

成都人享受的是悠閑、安逸、滋潤的生活，懂得生活的真諦，知道幸福是從小日子開始的，就是那種“吃點麻辣燙，打點小麻將，喝點蓋碗茶，看點歪錄像?！钡挠迫蛔缘?。

茶館和麻將嫣然成了成都特有的一道風景線，據(jù)說現(xiàn)在每天有二十萬人泡在茶館和休閑場所里。

成都是一座因水而生、因水而興的城市，可以說成都是由水做成的，也就有了茶、水、人的緣分。

成都人品茶，其實就是品味生活、品味文化、品味人生。

【完】

下篇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