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樁名不正言不順的“婚事”, 有虛榮心在鼓動、 有生計(jì)艱難在慫恿、 更有賈珍父子在推波助瀾。 1 尤二姐是偷偷摸摸跟了賈璉的。 其實(shí)大可不必,畢竟那是個三妻四妾的時(shí)代,左擁右抱是達(dá)官顯貴們的標(biāo)配。榮國府里女人遍地,多她一個也算不了什么。 但賈璉的老婆不好惹! 那可是金陵城中赫赫有名的鳳辣子?。?/span> 四個通房丫頭攆得只留一個平兒,偶爾逮到丈夫偷腥便大肆撒潑,鬧得天翻地覆,榮寧二府誰人不怕? 王熙鳳容不下尤二姐,幾乎是可以預(yù)料的事情。 小廝也給她打了預(yù)防針: 『嘴甜心苦,兩面三刀』,『上頭笑著,腳底下就使絆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二奶奶都占全了。你這么斯文良善人,那里是她的對手?
但尤二姐并未太往心里去,或許是因?yàn)檎c賈璉溫柔繾綣愛意盎然,她下意識地覺得,自己會是例外的那一個。 都說夫?yàn)槠蘧V,在尤二姐看來,寵愛與子嗣,才是女人的立身之本。更何況賈璉,已是她能謀求到的,性價(jià)比最高的歸宿。 那間深宅大院,雖不比榮國府繁華,但能好好安置母女三人。 每月15兩銀子,不算大富大貴,卻足以支撐衣食住行。 仆人丫鬟不多,可日子好歹能囫圇虛擬出個富貴模樣來。
在這院里,人人都稱她一聲奶奶,倒像是明媒正娶過來的當(dāng)家人。小天地里自成一統(tǒng),想來和正室的區(qū)別也不大。 當(dāng)然,也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小心思。 大家都告訴她,鳳姐至今也沒生出兒子來,身子也有病,已是不能好的了。暫且買了房子,在外面住著,過個一年半載,只等鳳姐一死,便接尤二姐進(jìn)去做正室。 她嘴上不說,心里想必卻盼著念著。有了情、有了錢,還想再有個名分,人都是貪心的。 日子太長,需要些希望來照亮。 2 事實(shí)上,尤二姐并不姓尤,也已經(jīng)許過婆家。 是皇糧莊頭的張家,先前指腹為婚,可張家吃了官司敗落下來,她便起了悔婚之意。 更何況此時(shí),她的母親已經(jīng)帶著兩個女兒改嫁給了姓尤的小官做填房,雙方不通音信已十?dāng)?shù)年,這門婚事上不上下不下地吊著,也怪讓人惱火。 不過在賈府的男人眼中,這只是十幾兩銀子打發(fā)的小事情。再說了,他們家大業(yè)大權(quán)勢逼人,張家雖心中不快,但還是寫了一張退婚文約。 就這樣,賈璉瞞著老婆,在國孝與家孝并重期,色膽包天地娶了個外室。 但彼時(shí),尤二姐已非清清白白的女兒身。 “你們東府,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干凈罷了!” 柳湘蓮這句話決絕,但還真不算冤了寧國府,就連賈蓉本身都以“臟唐臭漢”自比,大言不慚地表示,“誰家沒風(fēng)流事?” 那尤物似的姐妹倆,又怎么會幸免于難? 尤三姐倒罷了,她性情剛烈嘴不饒人,輕易得罪不起欺負(fù)不得。相較之下,性情溫順的二姐顯然要好拿捏得多,淪落也就自然而然地來了,她在那對父子間周旋,變相地“出賣”身體和青春。 書里是明明白白寫過的:“二姐兒又是水性人兒,在先已和姐夫不妥……” 她是姐夫的玩物,也是外甥的覬覦對象——當(dāng)然,姐夫和外甥都不真正帶著血緣關(guān)系。 對此,尤氏和尤老娘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前者是懶得管閑事,而后者的縱容里,又多少帶著些卑微與無奈,“我們家里,自從先夫去世,家計(jì)也著實(shí)艱難了,全虧了這里姑爺幫助著?!?/span> 母女三人,無所依傍,值錢的無非是這一雙如花似玉的女兒。 這樁名不正言不順的“婚事”,有虛榮心在鼓動、有生計(jì)艱難在慫恿、更有賈珍父子在推波助瀾。 是自愿的,也像是被逼的。 3 但尤二姐不是個壞女人。 她只一門心思過日子,跟了賈璉便一心一意,甚至?xí)粫r(shí)流露出對過去的懺悔之意,自稱品行有失之人。 賈璉倒也大度:“誰人無錯,知過必改就好?!?/span> 兩人便恩愛和樂起來,耳鬢廝磨地度過了一段好時(shí)光。對尤二姐來說,這已經(jīng)是終身有靠的莫大福氣。 曹公沒寫她的家世背景與成長環(huán)境,但不難推測。 想來是小門小戶出生的女兒,跟著改嫁的母親寄人籬下,因?yàn)椤巴嫌推俊钡纳矸?,大概也沒少受氣挨白眼,更不可能像賈府的姑娘那樣學(xué)習(xí)琴棋書畫。 沒機(jī)會去做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也不可能知書達(dá)理有勇有謀。 這樣的姑娘,最易被男人誘惑。 因?yàn)樯畈粔蛱?,來自別人的一絲一毫的好,都會被她們當(dāng)作糖。 哪怕對方是情敵、是對手、是有利益之爭的王熙鳳。 鳳姐找上門來,卻沒有想象中的雷霆震怒,反而和顏悅色,掏心掏肝地說了一大篇話,還態(tài)度誠懇地請尤二姐搬進(jìn)榮國府。 尤二姐立刻被感動了,只當(dāng)鳳姐宅心仁厚,反將其引為知己,又欣欣然跟了對方進(jìn)府去。 她怎么也料不到,鳳姐果真兩面三刀,一邊為她妥善安排著住處,一邊卻又唆使退了婚的張華去告官,一邊還大鬧寧國府,把賈璉的偷娶事件上升到家國層面,還籠上一層違法作孽的陰影。 如此一來,鳳姐占盡道德制高點(diǎn),再也沒人能挑出錯來。 可憐尤二姐心思單純,絲毫未曾察覺鳳姐的熊熊怒火,已經(jīng)燒到了自己的人生邊上。 4 接下來的故事,便是《紅樓夢》中的經(jīng)典宅斗。 鳳姐明面上笑意盈盈,與尤二姐親如姐妹,擺出一副賢惠大度的模樣來,背地里卻安排了一個名叫善姐的丫鬟,變著法兒地刻薄虐待,連頭油這類小物件都克扣起來。 尤二姐生性軟弱,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唯恐自己給旁人添麻煩,便默默吞下了委屈。 恰巧這時(shí),老爺賈赦又賜了個名叫秋桐的小妾給賈璉。 秋桐囂張跋扈,不敢挑戰(zhàn)主母權(quán)威,盡揀著尤二姐這只軟柿子來捏。鳳姐冷眼旁觀著,自顧自裝病不理,由著秋桐無事生非,好坐收漁翁之利。 而此時(shí),花花公子賈璉已見異思遷,只與秋桐如膠似漆。尤二姐的新鮮勁兒已經(jīng)過了,野花培植成家花,吸引力和誘惑力都逐日遞減,再也勾不起曾經(jīng)的天雷地火。 寵和愛,終究是不同的。 那種未觸及靈魂的感情,只建立在淺薄的肌膚相親之上,并不具備唯一性與不可替代性。 因此秋桐一來,愛意便被瓜分掠奪,再也撐不起一個“入侵者”的生活。 鳳姐趁機(jī)火上澆油:“你年輕不知事。她現(xiàn)是二房奶奶,你爺心坎上的人,我還讓她三分,你去硬碰她,豈不是自尋其死?” 秋桐越發(fā)惱了,天天破口大罵,又在賈母和王夫人面前挑唆,將尤二姐的郁郁寡歡,渲染為爭風(fēng)吃醋未果后的甩臉子使小性。 慢慢的,賈母煩了,上下一干人等見風(fēng)使舵,便也怠慢起來。尤二姐在賈府的日子,開始步步維艱。 病就這樣找上門來,請了醫(yī)生來看,藥也吃了下去,誰知竟將腹中胎兒活生生打了下來,還是個已經(jīng)成型的男孩……
至于其中是否有詐,打胎是否有人指使,那就不得而知了。 其實(shí)也沒有再追究的必要,因?yàn)椴痪弥?,苦命的尤二姐便吞金而亡,與這個世界徹底告別。 喪事是賈璉獨(dú)自操辦的,被迫從簡,一應(yīng)器物都寒酸質(zhì)樸,比下人也好不了多少。唯有那份傷心盛大而強(qiáng)烈,是哭舊情難忘,也哭他那個來不及出生的唯一的兒子。 5 故事結(jié)束了,依然沒人知道她的真實(shí)姓名。 當(dāng)然,也很少有人會在意。 “尤二姐”不過是一個代號,從玩物到小三、再到姨太太,都不過是被物化了的絕色美人,又何必去在乎她是誰家的姑娘、來自何方、閨名又是什么。 反正都是拿來點(diǎn)綴男人們的生命,最后只淪為一個面目模糊的受害者。 賈璉或許有一點(diǎn)真心,但那也不過轉(zhuǎn)瞬而逝的煙火,只短暫地照亮過她的人生。 說是第三者,似乎又有點(diǎn)不大妥當(dāng),畢竟那是個一夫多妻的時(shí)代。可終究是瞞著正妻悄然行事,坐實(shí)了一個“偷”的罪名。 偷人也好、偷情也罷,終究是覬覦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但仔細(xì)一想,卻覺得罪不至此,反而又生出同情與憐惜來。 總之,尤二姐是一個矛盾、復(fù)雜而又立體的人物。 但也正因?yàn)槿绱耍耪鎸?shí)動人,成為栩栩如生的藝術(shù)形象,也更能勸誡那些一心以男人為資本的女孩們:出軌有風(fēng)險(xiǎn),插足需謹(jǐn)慎。 能笑到最后的小三,智商情商缺一不可,還得有狠辣的手段、強(qiáng)大到混蛋的內(nèi)心。 算了算了,真的不是誰都能勝任的。 值得慶幸的是,今天的我們,有比尤二姐更廣闊的選擇空間。 -作者- 婉兮,十點(diǎn)讀書簽約作者。90后,不偏激不毒舌,有溫度有力量。 微博 @婉兮的文字鋪,個人公眾號:婉兮清揚(yáng)(ID:zmwx322)。已出版《那些打不敗你的,終將讓你更強(qiáng)大》,新書《愿所有姑娘,都嫁給夢想》火熱銷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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