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蟬的生命只有兩天,那應(yīng)該是一個怎樣的兩天呢?在深秋漩渦流動的天穹下,我懵懵懂懂地,在高墻下盯著一塊廢棄的蟬蛻出神,有久久的疑惑。 那蟬蛻是黑色的,硬邦邦的,翅膀破碎,頭胸足與正常的蟬并無二致——除開了那腹腔里橢圓的、空落落的洞,灌滿了風(fēng),溢滿了空蕩蕩的頭顱,那上面的,是瞪著我的,無神而凸起的冷眼。 如果一只蟬的生命只有兩天: 第一天,蛻變; 第二天,死亡。 沒有衰老。蟬的生命,只有青春與死亡,與紐約貧民窟里那些持槍的黑手黨青年類似:他們只有仇恨與殺戮,青春的生命似乎往往結(jié)束于一聲罪惡的槍響。 而我的青春,沒有殷紅,只有一大片又一大片刷了粉漿似的灰白。在蟬的冷眼里,我不禁雙手緊握,打了個寒戰(zhàn)。 我會不會哪一天也只留下這樣的一雙冷眼呢?里面只剩了消亡的青春。朝菌與蟪蛄的生命、蟬的生命是針對于喧囂的塵世;而一個人的青春,在如潮的人海里,也只是水上留名。 猛然驚覺,這樣的青春只會讓我驟然羞愧,進而恥辱。 如果我的生命只有兩天: 第一天,出生; 第二天,死亡。 這是我的天命,卑微如蟬的天命,可是,我不愿意。在生命還未油盡燈枯時,我,不希望只擁有一個狼藉斑斑的青春。如果一個人的青春窮奢極欲或干枯蒼白,那么最后亦只是寄宿于樹的苦蟬,只堪一同腐化,不會知道這是誰給予的命運;而當(dāng)一個人不間歇地將自身耗盡于追尋命運的制定者,揭下其猙獰的假面時,我不敢保證其能光耀后世,但對自己從何而來,擁有怎樣的青春時,其心清如雪,問心無愧。 如果耶和華問起我是否甘愿于這樣的天命,這樣的青春時,我可以如此回答:“我當(dāng)然樂意于此,因為我現(xiàn)在可以回答您了:‘您,究竟是誰?’” 如今的一切風(fēng)平浪靜,可我卻如同身處于滾滾濁流里的浮木或方舟,而我的青春,就被用于等待,等待青銅時代的消亡。 如果蟬的天命只有兩天: 第一天,青春; 第二天,死亡。 凝望這塊蟬蛻,我迷惘了——或許,我的天命與蟬的天命,真地?zé)o需再限定一個“如果”。 既然如此,那就無需徒費余生。青春,只可用于追尋赤裸裸的命運,那命運的制定者。 那個人此時帶著面具。 可我似乎看到了,假面里面,眉眼熟悉,棱角分明。 這不會是蟬的天命。 這是我自己的天命。 這是我自己的天命。 這,是我的青春。 后記: 我不想借此再對蟬的天命持以濃重的鄙夷,因為與此同時,這也是在鄙夷我脆弱荒唐的一生。 我只是有太多的不甘,無論我怎般扭轉(zhuǎn)自己的船舵,終會有人指手畫腳地道出一聲“命中注定”;無論我怎樣虐待自己的人格,終究有人會大手一揮地貶值為云淡風(fēng)輕。打破定義還是定義,道出高尚就是高尚,收獲卑鄙依舊卑鄙。我可以大言不慚地宣告自己的思考超越了叔本華、康德、亞里士多德和柏拉圖,甚至坐實這一句大話,可是最終在安靜的一隅里沉默地等待著我的,仍舊是那一個戴著青銅面具的人,還有一個又一個大大的問號: “我,究竟是誰?” 我不會因此抑郁,因為我說過,我要追尋命運的制定者。一些人的勵志故事終究只是故事,在另一個人的冷眼里就只是童話,或者貪婪的籌碼。一個人的耗干心血只有自己知道,他人再模仿也不過是照貓畫虎,不成氣候與形狀。所以我貪婪,所以我丑惡,所以我不擇手段,就只因為想掙脫這個莫比烏斯怪圈時卻無比悲哀,因為自己永遠都只能是這沒有厚度的曲面上的一縷灰塵。 這,就是我的天命,就是我的青春,一個想變成混沌汪洋里的耶和華之靈,一個在無力地抵擋這虛無的宇宙的,嗚呼哀哉的幽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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