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我一生學習的楷模

——記我的老父親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父親這個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也由一個帥氣俊朗的小伙子變成了耄耋之年的老人了?？傁雽憣懰瑹o奈才疏學淺，不知從何下筆去寫，今逢父親節(jié)，雜亂無章之文獻給我的父親。

父親的曾祖父，是當?shù)氐男悴?，所以父親遺傳了這一基因，從小愛讀書，酷愛寫字。父親講那時對寫字就像著了魔一樣，除了睡覺、吃飯外，每一刻都在研究字的結構，琢磨怎樣下筆字才能好看。沒有筆和紙，經(jīng)常是用木棍在地上反復地寫。七八歲毛筆字就寫得有模有樣了，開始蹬著板凳寫對聯(lián)了。我小時候，春節(jié)父親一回家，就開始忙了，找他寫春聯(lián)的人，開始排隊了，后來單位的春聯(lián)也由他寫。看著那支柔軟的毛筆在他的手中筆走龍蛇，筆酣墨飽，我流露出崇拜的眼神，可惜我沒把父親當年寫的毛筆字留下來。

父親上學的經(jīng)歷很曲折，當時爺爺奶奶本是想讓父親的兩個弟弟上學讀書的，但是父親酷愛學習，考上了師范學校，軟磨硬泡之下，才如愿以償繼續(xù)讀書。其實以父親天資聰慧的智商和勤奮好學的精神，本應上一所好大學的，為了減輕家里經(jīng)濟負擔報考了師范學校，因為師范學校免學費。爺爺奶奶五十多歲就先后因三年自然災害去世了，長兄如父，父親工作后就開始肩負起家庭的重任了，供養(yǎng)兩個弟弟和兩個妹妹上學、成家。直到現(xiàn)在，姑姑和叔叔對父親都很敬重。

父母由于工作原因，在我十個月時把我寄養(yǎng)到姨媽家。每到寒暑假，父親才會接我回自己家。所以，在我小時候的記憶里，父親像是一本深奧的書，他不茍言笑，沉默寡言，不善表達，甚至有些陌生，我常常讀不懂他。

一直以來，我與父親都沒有過多的交流，更沒有親昵和撒嬌。每次他來看我，我都像老鼠見了貓一樣，不敢回家，姨媽會到處找我，把我喊回家。見到他后，我怯怯地喊了一聲爸爸，就不吭聲了。他問我學習情況，他問一句，我答一句，不敢多說一句話，拘謹?shù)刈?，如坐針氈，心里甚至盼著他早點走。

記得有一次七八歲時，母親要到城里開一個月的會，讓我隨母親照看八九個月大的弟弟。當父親到姨媽家來接我時，我死活不愿意。剛開始，他耐著性子許諾給我買好吃的和新衣服，說過幾天就把我送回來。到后來見來軟的不行了，就強硬地虎著臉說：“今天必須跟著走，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笨粗赣H嚴厲的黑黑面孔，我害怕了，我哭著說：“嗚--嗚--那過幾天就得把我送回來，嗚--嗚--”

不過也有溫情和開心的時候。

記得父親接我時總會買兩樣點心，一種是桃酥，一種是酥皮夾心的小點心，這在當時簡直就是奢侈品，點心的甜美味道現(xiàn)在依舊讓我回味無窮。

還記得有一次父親從姨媽家接我回家途中，父親說：“教你騎自行車吧。”我膽小不敢，父親說：“沒事，我從后邊給你扶著?！庇谑?，我就放心地騎著，騎了一會兒，以為父親還在后邊扶著呢，一回頭才發(fā)現(xiàn)父親早已松開手了。就這樣反復了幾次，我居然學會騎自行車了。

再后來假期回到父母身邊時，父親在離家20公里的公社工作現(xiàn)在叫鄉(xiāng)政府，整天到各村檢查、開會，一個月才回來一兩次。記憶中，一年里除了假期，很少見到父親。

那時的我，不理解父母把我寄養(yǎng)在別人家迫不得已的無奈和思念自己孩子的滋味。直到我真正長大，做了父母之后，再重新打開父親這本書，才讀懂父親那顆愛我的心，才發(fā)覺他的柔軟和慈祥，那是無言的愛。

父親有一本發(fā)黃的日記本，上邊記錄著我的出生時間，并寫著：我可愛的女兒小莉莉出生了。可以想象當時這個讓人尤愛尤憐的小天使被帶到他面前時，他心情該是怎樣的激動??！因為父親三十二歲才有我這個第一個孩子。終于明白了，原來，女兒不在父親的肩上和臂彎里，而是在父親的心里。

隨著高中畢業(yè)回到父母身邊，上班、上學、結婚成家，父親也由鄉(xiāng)政府調(diào)到了縣衛(wèi)生局工作。與父親接觸逐漸增多了，才發(fā)覺其實父親沒那么嚴厲，我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怵他了。其實，按現(xiàn)在好男人的標準衡量一下父親，他完全符合：顧家，有擔當，有事業(yè)心，有才華，沒有不良嗜好，可以稱得上德才兼?zhèn)?，所以才吸引了小父親六歲的母親的青睞。父親還燒的一手好菜，年輕時每到過年父親都會親自上手，蒸煮煎炒，做出幾十道菜。每次過年回到自己家，都是一次記憶的旅行，聞著空氣里特有的飯菜香味，那味道只有父親才能做得出。

一直以來，我總覺父親有點不解風情，因為他很少流露自己的感情。直到我偶然讀了他摘抄的詩句和書寫的日記，才感覺到他的內(nèi)心世界竟是如此的豐富。

老家墻上有一副父親用毛筆書寫的唐朝賀知章的《回鄉(xiāng)偶書二首·其一》：“少小離家老大回，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边@首詩是父親退休回老家居住時抄寫的。還有杜甫的：“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少壯能幾時，鬢發(fā)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杜甫這首詩是父親老年以后的感慨。原來，父親就像一塊平靜的湖，外表波瀾不驚，但內(nèi)心卻激流涌動，讀罷，不由一陣心酸。

真正發(fā)現(xiàn)父親老了，不是他花白的頭發(fā)，不是他不太利落的腿腳，而是他對兒女的牽掛和依賴。

隨著年歲的變老，父親開始喜歡熱鬧的環(huán)境，害怕孤獨了。正像小時候我們眼巴巴盼望父親回家一樣，父親越來越盼著我們回去。

周日知道我要回去，都不敢出去遛彎了，生怕我回去了進不去家門，而他年輕時我們即使很久不回去，他也不會主動去詢問；晚上弟弟出去應酬，父親開始給他打電話了，問幾點回來；有時會給小妹打電話，問她干嘛呢，也不好意思直說讓她過來，小妹猜透他的心思了，就會過來陪他；離自己生日還有好長時間，他就開始問我們每個人，幾號是我生日，想對到周日過，你們有時間嗎？

回家的日子，我們?nèi)魏我粋€人回去晚了，他就開始催弟弟，給我們打電話，問走到哪兒了；我們回去了，他會在一邊靜靜地聽我們說話，有時怕我們走了，連必須的午睡都取消了?？吹礁赣H期盼我們回去的心情，所以每周只要沒有特殊情況，我都盡可能回去看看父親，哪怕只待一會兒，看到他沒事兒，也就放心了，父親見到我會問家中每個人的情況。一大家子大人、孩子，每個人他都放在心上，誰家有大小的事兒，他都了如指掌。

父愛如清茶，只需品嘗，不需言語，便已經(jīng)懂了；父愛如春雨，細潤無聲，但你確能感覺到。

我們長大了，也在一天天變老的路上，父親更老了。父親的臉上寫滿了歲月的滄桑，手上、臉上開始出現(xiàn)老年斑了，但依然精神矍鑠，思維清晰。這得益于他的勤用腦，不放棄學習，堅持鍛煉，豁達，所以才享受健康的高齡。

父親筆記本上摘錄法國作家巴爾扎克的五勤：眼勤看，腦勤想，腿勤跑，口勤問，手勤記。很多年來，父親也正是這樣做的。

父親每天堅持鍛煉身體，上午到小花園固定地轉7圈，下午轉5圈，所以現(xiàn)在身體依舊很硬朗。他的原則是，盡可能少給兒女添麻煩。

父親前幾年眼睛好使時，每天讀書看報，現(xiàn)在視力下降，小字看不清楚了，即使這樣他也不放棄學習。他讓弟媳婦給他買了一本大字號帶拼音的兒童讀物《唐詩三百首》，每天拿放大鏡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并背誦，到現(xiàn)在能熟記五六十首了。清明假期回家，一進門父親就問我三個字的讀音，其中一個字是英雄的“雄”左偏旁，右邊是羽毛的“羽”念什么？原來父親背誦讀唐詩三百首時，遇到韓翃的詩，不認識“翃”字。

每天必看新聞聯(lián)播，國內(nèi)、國際大事盡在掌握之中。有時我故意問他，新當選的政協(xié)主席是誰啊，他都能對答如流。

為了防止記憶力衰退，父親每天念念有詞，一開始不知道他干什么呢，后來才知道他偷偷記家里人的名字呢。新娶的兩個外孫媳婦都姓王，都是兩個字，容易記混，但父親從來記不錯；兩個叔叔，兩個姑姑，四家，再加上我們兄妹四人家的大人孩子，一共幾十口人呢，但近九十歲高齡的他從記不錯；后來，發(fā)展到記弟弟戰(zhàn)友的名字。小妹問他，你記人家名字干嘛呢？原來每年過年，弟弟的戰(zhàn)友都會過來拜年，有時弟弟不在家，他怕叫不上人家的名字，沒法和弟弟匯報誰來過了。

父親工作時兢兢業(yè)業(yè)，勤勤懇懇，嚴于律己。為官，雖然官不大，清正廉潔，兩袖清風；為人，溫恭自虛，低調(diào)內(nèi)斂，善良質(zhì)樸。

父親是我一生學習的楷模。

父愛是兒女們一生的財富，正因為有了父親的愛，我們才不會貧窮和孤獨。“擁有思想的瞬間，是幸福的；擁有感受的快意，是幸福的；擁有父愛，也是幸福的、富有的?！闭堊屛遗愀赣H一起慢慢地變老，靜靜地享受這種彼此牽掛的幸福吧。

祝愿天下父親幸福安康！

寫于2018年5月28日。

作者：一丁

◆一丁：雨打芭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