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路邊攤,第一個閃過我腦海的就是杭州赫赫有名的“胖大姐燒烤”。20年前在我讀大學的時候,她還只是龍翔橋附近一個以油炸臭豆腐為主的流動餐車,不過那時候就已經小有名氣,邊上幾個攤位冷冷清清,她這里卻常常排隊。后來慢慢變成路邊固定攤位,再后來G20前夕整治城市衛(wèi)生,她才搬進了固定店面。 不論攤位還是店面,“胖大姐”那里永遠不變的是排隊,吃客都伸長了脖子在等,而且停著等吃的豪車很多,一群衣著光鮮的人吃著燙口的臭豆腐、小黃魚之類的炸物,場面違和卻日日上演,胖大姐則永遠都是一種見怪不怪的肅穆表情,不管什么客人,在她這里如果不排隊或者催單太急都會被罵。 對于胖大姐的身世大家都不甚了解,一開始的版本說她是下崗工人,1980年代就開始擺攤,那時候杭州下崗工人寥寥無幾;另有版本說她一直都是無業(yè)的城市貧民,祖上就一直做這個門檻很低的炸臭豆腐。不論是下崗工人還是無業(yè)人員,一開始擺攤總都帶著無可奈何、為了生活不得不放下身段的意味。 其實,很多路邊攤攤主都是有故事的人。 女兒還在少年宮學樂器時,我就常常帶她去吃東坡路一條小弄堂里的烤魷魚。他的攤位大小就1米見方,只賣一種小魷魚。第一次吃的時候我還質疑他的生魷魚串怎么那么小,他一臉誠懇地說:“你嘗嘗看就知道了,我這個是不泡藥水的,是自己去菜場買小魷魚串的,生的時候你看著小,烤熟了也不會怎么縮……關鍵那種藥水泡過的吃了對人也不好……人啊,健康最重要。”果然,他的烤魷魚比別人家的都香,烤熟后也不比別人的小。后來我每次帶女兒去吃都是點20串,然后他都會默默加送我一兩串。吃著串串,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也慢慢理解了他說的“健康最重要”的由來。他老家有個跟我女兒差不多大的兒子,白血病,他們夫妻倆為了籌藥費各自出來打工。知道這個事情后我常常糾結要不要多給點錢,但是又覺得自己多給個百十元的也只是杯水車薪……某一天再去的時候,他的攤位已沒有人了。問邊上的店主,只說是為了兒子的事情回老家了,再問是兒子突然病重還是有了積蓄找到配型回家做手術,卻答不知道。 每個攤位都像是一座人生孤島,跟周圍的店家似乎有聯系又似乎毫無關聯。攤主跟買家也如此,只能從只字片語的聊天中,知道彼此生活的一點點碎片。是虛是實,亦幻亦真。 我有個遠房表妹也曾擺過路邊排檔,那時候也是生活到了末路:她從小長得美,是明艷招搖的美,于是不停惹桃花也就影響了學習,職高畢業(yè),等年滿法定結婚年齡就嫁了一個“富二代”。然而“富二代”家其實不是做實業(yè)的,是靠非法集資,結婚沒幾年房產被沒收,連她公婆的退休金都被部分強制扣留用來還債。她那時候雙胞胎兒子剛剛兩周歲,正是最需要錢的時候,但她又沒有什么生活技能,于是就推起了流動夜宵車,賣煎餃、炒粉、炒年糕之類。因為她長得美,生意很好,也頗多毛手毛腳打她主意的人,她會打一下他們的咸豬手笑罵兩句,但也并不真生氣,只會在與幾個要好朋友聚的時候說:“還能怎么樣,都是買主,總不能得罪了,我們一家人要靠這里吃飯的。再說攤位是這樣的,越熱鬧就會更熱鬧,越冷清就會更冷清,就當他們是給我攤位來添熱鬧的吧!” 想到麥家《人生海?!防锏哪蔷湓挘荷钍侨绱肆钊私^望,但人們興高采烈地活著。遠房表妹就這樣興高采烈地活著,十來年后,開了好幾家連鎖飯店,曾經頗有點高傲的“富二代”溫順地跟她一起在總店里忙進忙出,夫妻關系竟比戀愛時候更親密。表妹穿金戴銀的,雖然胖了點也俗了點,但是年輕時候的美貌還在,眉眼中也流露出苦盡甘來的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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