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成浩   攝影丨史福貴

茂富大叔患胃癌，做了手術(shù)已經(jīng)三年多。最近身體不舒服，去醫(yī)院一檢查，癌細(xì)胞轉(zhuǎn)移到腸子了。倔犟的他堅決不再治療，他心里明白得狠，那些國家領(lǐng)導(dǎo)人，還有那些演員，要權(quán)有權(quán)，要錢有錢，得了癌都治不好，他這條件就別提了，孩子們掙錢不容易，他不想給孩子們增加負(fù)擔(dān)。拗不過他，哥仨最后商量著，就依著茂富叔，回家吃點藥維持著。

最近茂富叔身體越來越差，他覺得時日可能不多了，一個人沒事就在那琢磨事，他感覺這么多年虧欠老大太多，心里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分家。

茂富叔老伴走得早，他一個人把三個兒子拉扯大，忠厚老實的大兒子和他一起把老二、老三供成大學(xué)生，并且在老家蓋了三套宅子，意思是一人一套。老二和老三很爭氣，在外邊都混得不錯。茂富叔生病老二和老三工作忙，沒時間回來伺候他，但錢卻沒有少出。老大和他一起住，伺候也方便，茂富叔對老大很滿意。

接到父親的電話，老二和老三知道父親的病很嚴(yán)重，不過才回來幾天，應(yīng)該沒事，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急事，倆人約著急匆匆趕回了家。

一到家發(fā)現(xiàn)父親坐在沙發(fā)上，大哥一家都在，懸著的那顆心才放下。

倆人坐下后，問茂富叔這么急叫他們回來，家里出什么事了。

茂富叔說:“我最近覺著病又加重，快不行了。想同著你哥仨商量點事，你們哥仨都成了家了，我也算完成了任務(wù)了，我這一輩沒大本事，什么也沒給你們留下，就是給你們一人蓋了一套房，雖然不好，可我也盡力了。我怕我時間不多了，趁還有口氣，給你們哥仨分家?！?/p>

老三連忙說:“爹！你說啥呢？現(xiàn)在醫(yī)學(xué)這么發(fā)達(dá)，你壽限長著呢。”老二也附和著。

茂富叔沖老三擺了一下手，說:“我知道你哥仨都孝順，可我再受不了那罪了，也不想再花那冤枉錢了，人早晚都是那個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這次想起來分家，主要是想給你大哥一個交代，你們娘走得早，這么些年你大哥跟著我風(fēng)里來，雨里去的，為這個家，為你倆付出了很多，這幾年我長病，你們忙沒時間回來，都是他和你嫂子沒白沒黑地照顧我，你們那倆侄子也都到了找人的時候，為了照顧我，光花錢沒一點進(jìn)項，現(xiàn)就他過得最差了?！?/p>

老三沖老二一眨眼，連忙說:“爹，分啥家呀！大哥對我們，對這個家那還用說嗎？家里所有的東西，我和二哥啥也不要，全歸大哥，二哥你說行嗎？”

老二說:“行，沒問題，本來房子和這些家業(yè)都是爹和哥掙的?！?/p>

老大臉通紅，搓著手說:“那可不行，房子說好是一人一套的，我不同意。”

茂富叔一拍桌子:“老大，我還沒死，這事還是我說了算，在咱這偏僻的地方，破房子不值幾個錢，你倆兄弟在城里都有樓，不要就不要了，我那倆孫子也大了，一人一套正好。既然都商量好了，老大你去找村領(lǐng)導(dǎo)來咱家做個證，寫個手續(xù)，捎帶著去多買幾個菜，今上午咱一家加上村干部喝點?！?/p>

老大說:“找啥村干部呀！咱自己家的事，這么說說不就行了，讓別人知道了笑話咱。”

老二和老三也附和著老大。

茂富叔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笑話啥？我不怕，誰家分家都這程序，叫你去，你就去，哪來這些廢話?！?/p>

一向機(jī)靈的老三連忙說:“大哥咱爹叫你去，你就快去吧，別叫咱爹著急，你去請村干部，我去買菜?！?/p>

老大說:“不用了，你倆陪著爹說會話，我去就行?！?/p>

村里的三個干部都請來了，老大張羅了一大桌好菜，茂富叔請村干部們坐好后，笑著說:“今天我請領(lǐng)導(dǎo)們來的目的，老大也和你們說了，俺這家好分，老二和老三自己都說了，家里的東西啥也不要，都給他哥了，咱就寫個手續(xù)就行，再就是我有個想法，我死后，長兄為父，老二和老三你倆不能不管你哥了?！?/p>

老三說:“爹，你放心吧！我和二哥不會不管哥的。”

在吃飯前，村干部寫了分家證明，一式六份，三個村干部和弟兄三個，簽字，按手印，然后每人一份。本來茂富叔還想把老二和老三管老大的事寫進(jìn)去，在老大的堅持下，最后沒有寫進(jìn)去。

茂富叔分家的事，很快在村里傳開了，人們都說茂富叔家孩子懂事，老大也算是好人好報?？墒虑橥龊跞藗兊念A(yù)料，這天一輛白色的寶馬車停在茂富叔的門前，從車上下來兩個氣呼呼的女人，從她們關(guān)車門的動作上就能看出是帶著情緒來的，聽見動靜的老大從屋里迎了出來，一看是倆兄弟媳婦，連忙笑臉相迎，倆人卻連理都沒理他，直接進(jìn)了屋。

茂富叔這幾天病又加重了，今天躺在床上沒有起來，倆人來到床前叫了一聲爹，茂富叔想撐起身子坐起來，但身子太虛弱了，竟沒能坐起來，老大把茂富叔扶起靠著床頭坐下。

茂富叔問:“你倆咋今天有空回來了？”

因為平時這倆人幾乎不進(jìn)家門，就連茂富叔做手術(shù)時她倆也沒出現(xiàn)，今天她倆突然回來，老人意識到有問題。

老三家看了老二家一眼，老二家說:“正好我倆休息，就約著一起來看看您。”

老三家說:“爹，俺還有一個事想問問您，您幾個兒子？”

茂富叔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說:“就他哥仨呀！”

“我聽虎子他爸說分家什么都給老大，我們咋啥也沒有呢？老二和老三是不是您親生的，您可要一碗水端平呀！”老三媳婦氣哼哼地說。

老大說:“兄弟媳婦呀！沒事，那房子你們要是要，還是你們的，我當(dāng)時就說一人一套來。”

“你少來這套，看你老實巴交的，沒想到這么有心機(jī)，你看你都干的啥事吧！讓我們連個炊帚苗都撈不著，你可夠狠的?！崩隙眿D指著老大的鼻子說。

“滾！你倆給我滾，我有事和俺兒們商量，還輪不著你倆來瞎掰掰?！泵皇鍤獾蒙蠚獠唤酉職獾摹?/p>

老三媳婦聽見公公喊讓她們滾，氣急了:“不用趕我們滾，破屋這臭味我們還不愿意聞呢，家里破屋爛舍我們才不稀罕，就是來說個理，你不是啥也和你兒商量嗎？有啥事就找你兒好了，反正我們也沒攤上你家一點東西，俺也不欠你啥，不是讓俺滾嗎？不用你趕，這就走，就是你死了我們也不掉一滴淚，從此再不踏進(jìn)你這個破家半步。”

茂富叔氣得臉色發(fā)青，捂著胸口，指著倆兒媳吼著:“滾！滾……”

茂富叔經(jīng)過倆兒媳婦這一鬧，本就病重的他，再加上這一氣，幾天后就走了。

老二和老三回來奔喪，他們的妻兒都沒有回來，村民看了都搖頭，老大問倆弟弟怎么回事，是不是還是為了分家的事？

老三說:“大哥這事你不用管，咱爹也煩她們，不來正好?！?/p>

因為茂富叔為人好，來為他送葬的村民很多。在去墓地的路上，作為長子的老大抱著茂富叔的骨灰盒，哭得直不起腰，他旁邊一邊一個人架著他，老二和老三更是哭得一塌糊涂。這哭里邊有愧疚，有對父親的眷戀，更有別人無法窺探的內(nèi)心傷痛，畢竟父親的走與他們的女人有關(guān)。他們哭昏了天，哭昏了地，那流淌的小河好像也跟著嗚咽。

葬禮結(jié)束后，哥倆沒有接著走，一直等上完三日墳，他倆才準(zhǔn)備走，老大為他倆準(zhǔn)備了一些土產(chǎn)，對他們說:“你倆回去給弟妹說，房子我可以不要，咱永遠(yuǎn)都是一家人?！?/p>

老三說:“大哥說什么呢？咱咋說的咋辦，別聽那倆女人的，那房子又不值幾個錢，再說房子是你和爹蓋的，與她們沒有半毛錢的關(guān)系，你別往心里去?！?/p>

老大說:“咱爹沒了，家里還有我，你倆有空可常回來呀，這是咱的家呀！”

三個沒了爹娘的孩子抱頭痛哭。這就是骨肉親情，是任何金錢、權(quán)利都不可以取代的。這么多年一起走過來，太多的生活不易，哥仨難舍難分......

斗轉(zhuǎn)星移，時間過得飛快。改革開放四十年，天翻地覆的變化。

在茂富叔去世十五年后，村子整體搬遷，一套老宅基地?fù)Q一套140平的樓房，根據(jù)這個精神，老大家能換三套樓房，鄉(xiāng)親們都說老大有福，因為現(xiàn)在房價很高，一萬多一平，這三套房就接近五百萬，確實是個不小的數(shù)字，如果是工薪階層，一輩子也掙不到這些錢。

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沒想到搬遷還沒開始，老大突發(fā)心肌梗塞，走了。大家都為他惋惜，受了一輩子累，福來了卻無福享受。

退休后的老二和老三媳婦，聽說村里搬遷后，回來大吵大鬧，想分一杯羹，因當(dāng)時這屬于婚前財產(chǎn)，老二和老三在自愿放棄家產(chǎn)上簽了字，分家的手續(xù)齊全，再就是那哥倆不參與，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村里人都夸茂富叔有先見之明。老二和老三媳婦最后什么也沒得到，反而成了村民茶余飯后的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