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根嬸
(小小說)
宋立建
根根嬸，膀?qū)捬鼒A，粗眉大眼，在一九八六年臘月嫁給了長她七歲的根根叔。
根根嬸出嫁的那天，天空中飛著大片大片的雪花，迎親的三輪車被阻在山下，人們只好步行到根根嬸娘家。有人逗趣根根叔，讓他把媳婦背下山。他生氣了，狠狠地剜了那人一眼并罵道“放屁”。根根嬸暗地瞟了一眼她的小丈夫，捂著白生生的牙偷偷地笑，然后大手一揮“步走！”霎時，娶親的、送親的人們跟在根根嬸屁股后面，踩著根根嬸踏出的串串大腳印，一步一步地走下山路。
新婚的第二天， 倆口子并肩走在大街上，村人們驚得張大嘴巴，幾個毛頭小子指指點點:“你們看，那女的手里像提了個油葫蘆?！庇忠粋€后生說:“像一匹駱駝領(lǐng)著一只雞?！蹦贻p小子們哈哈大笑。旁邊的二奶奶板著嘴:“媽呀，不般配死了，能跟根根過??？”二奶奶邊說邊追趕著走遠(yuǎn)了的一對新人。一只小腳不小心踩在了一粒羊糞上，差點把二奶奶摔個倒栽蔥。有幾個姑娘和小媳婦們在嘰嘰咕咕，一個小媳婦撇著嘴說:“根根嬸要個有個，要樣有樣，嫁個掙工資的措措有余，咋看上了個‘三寸頂谷樹皮'，別的不說，想想他褲襠里的……心就涼下半截?！毙∠眿D們咯咯大笑，幾個姑娘羞得面紅耳赤。有個姑娘平靜地說:“唉，都是錢的過，聽說是為了給她爹看病，才答應(yīng)嫁人。根根叔家嫁了四個姐姐，家里有錢?！?/span>
“聽說這女人在她們村是出了名的大力士，曾經(jīng)一拳頭打折過村長的鼻梁骨。就根根叔那小身板，被媳婦的大屁股蹲在他身上，能把他的腸肚擠出來。這回，根根叔不敢耍脾氣了。”
議論的人們笑聲四起，一浪高過一浪，像一道道刺耳的音符鉆進了幾片悠閉的云層。
根根嬸過門后，確實把小丈夫唬了一陣子。根根叔看見媳婦那雙箥箕似的大手，害怕被媳婦一巴掌抽成陀螺。但，他的壞脾氣，想打女人的手早癢癢的難受，更重要的是他想把媳婦鎮(zhèn)住，爭奪在家的領(lǐng)導(dǎo)權(quán)，讓媳婦唯命是從，成為他指揮棒人的傭人。于是，他便開始雞蛋里面挑骨頭的找碴，不是嫌媳婦燴的菜咸了，就是嫌煮稀飯的米少了……然而，根根嬸總是唯唯喏喏地說:“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焙髞?，發(fā)展成臟話連篇，牲口八道地亂罵，甚至于吹胡子瞪眼睛的示威。根根嬸每次都是低垂著頭，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
深秋的早晨，晨霧像一片飄浮的云，在空曠的田野上起伏盤旋。根根叔倆口子趕著毛驢車，踏著冰涼的露珠到地里拉谷子。根根叔個小力小站在車上碼，根根嬸站在地上用鋼釵往車上挑。根根嬸嫌用鋼釵不痛快，她丟掉鋼釵，一手提著一捆谷子，“嗖嗖”地往車上扔，可能是用力太大，一捆谷子把小丈夫從車上砸下來。根根嬸嚇壞了，急忙跑過去。根根叔本是雞毛上秤沒分量，從車上跌下來競毫發(fā)無損，他一滾碌爬起來，把彎腰給他拍土的媳婦用力推倒，騎在媳婦背上一頓痛打。根根嬸絲毫沒有反抗，只是抱著頭左右躲閃。
有女人們問根根嬸:“你那么大一堆，為啥不還手？莫非你怕打不過他？”根根嬸苦笑著說:“都怨我，自家的男人打幾下解解氣沒什么?！迸藗儞u頭嘆息，一至認(rèn)為根根嬸是人高馬大的草包，并不是傳說中的那種力大無窮。女人終歸是女人，再強大的女人也打不過一個孬男人。
根根叔拳頭大的腦袋搖成拔浪鼓，他站在街上跟人們炫耀:“我老婆必須聽我的，我叫她過東她絕不敢過西?！毕眿D聽到后，只是抿著嘴神秘地笑。
有天中午，根根嬸在家做飯，忽聽到街上有人喊:“打架了！”她忙放下手中的菜刀跑出門，看見二毛小騎在自家男人的肚子上，雙手左右開弓地揍著。根根嬸怒發(fā)沖冠，像一頭發(fā)狂的雄獅，幾步跨到二毛小跟前，一伸手掐住二毛小的脖頸，像掐住一只小雞似的把二毛小掐得“呀呀”大叫，又稍用力一甩，二毛小被甩出二米開外。二毛小從地上爬起，摸了一下脖子，猛地?fù)湎蚋鶍?。根根嬸大手一揮，“啪”一聲清脆的耳光，把個五尺高的二毛小打得天旋天轉(zhuǎn)。
二毛小捂著火辣辣的臉原地轉(zhuǎn)了一圈，他還想掙扎，恍然像明白了什么，連忙擺手說:“好男不跟女斗，好男不跟女斗。”看打架的人們先是驚訝爾后便哄堂大笑。笑得二毛上蹲在地上，齜牙咧嘴地揉臉摸脖頸。
根根嬸走到根根叔跟前，給根根叔撫平弄皺了的衣服，一彎腰把小丈夫抱起，身后留下了一雙雙驚奇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