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獻記載,黨項族在唐代自松潘一帶向北遷徙時,有一部分仍留在了當?shù)兀环Q為"弭藥人"。一千多年過去了,他們的后裔仍生活在這里。有專家認為:西夏滅亡后,一部分黨項人很可能受著魂牽夢擾的故鄉(xiāng)召喚,從戰(zhàn)火中逃了出來,橫穿松潘草原,翻越海拔4000多米的折多山回到了他們的發(fā)源地,這個今天被稱為木雅的地方。
生活在這里的木雅人同屬藏族,居住在一條被稱為木雅河的兩岸。由石頭構(gòu)筑的村莊與隨處可見的石雕協(xié)調(diào)地結(jié)合在一起。木雅人居住的環(huán)境和衣著服飾,粗看和藏族沒什么兩樣,但仔細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實際上處處都與藏族存在著差異。尤其是流傳于木雅人之中,被當?shù)夭刈宸Q為"鬼話"的木雅語,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此種語言的淵源,這是否與西夏語有關(guān),同樣是專家在研究的課題。
城內(nèi)有座安確寺,寺里的喇嘛是清一色的木雅人,他們對自己民族的歷史雖略知一二,但也說不太清楚。
據(jù)專家分析,西夏滅亡后,仍有相當一部分黨項人留在故地。元代過后,原來屬于西夏的部分地區(qū)開始大量遷入漢人、蒙古人、回鶻人,他們與西夏遺民和睦相處、繁衍生息。但隨著歲月的流逝,這些黨項人連同那獨特的民族文化一起被淹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
……四川的木雅人曾赴西康地區(qū)進行實地調(diào)查,根據(jù)當?shù)夭糠志用竦恼Z言特征,認為他們有可能是西夏亡國后南徙川康的黨項人的后裔。傳說,西吳王曾為北方漢地之王,所居之地曰"木雅",后來南遷此地建立新邦,遂亦稱此地為木雅。藏語的"木雅"一詞源自宋元時代漢文文獻中的"木納"、"母納"
、"密納克"等,原是指西夏國都興慶府地,黨項遺民南來后把這個名稱帶到了川康地區(qū) 。自此以后,人們始知木雅人是黨項人后裔。
1980年,寧夏學者李范文深入四川木雅地區(qū),對生活在那里的黨項遺裔進行了較為系統(tǒng)的調(diào)查。通過調(diào)查并參照漢藏文獻記載,他認為木雅人是西夏亡國后南遷的黨項遺民和當?shù)氐狞h項原始居民弭藥人相互融合而形成的。迄今為止,我們對木雅人,尤其是對木雅人歷史的了解還很有限,可以說木雅人的謎底至今尚未揭開,比如關(guān)于西吳王的推測就主要是建立在傳說之上的。木雅人被藏族同化的過
程也是黨項族走向消亡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之一,這個問題還有很大的研究余地……
……關(guān)鍵詞與地方之三:松潘 大渡河 康定木雅
1252年,元世祖忽必烈統(tǒng)軍10萬征大理,其中就有滅絕西夏人后裔的任務。第二年9月,到達今松潘一帶后,分兵三路,其西道和中道軍經(jīng)過阿壩和甘孜州,導致一些西夏人再次向南或向西遷徙。據(jù)清洪亮吉、紀曉嵐等著訂的《歷朝史案》稱:"世祖入大理,至滿陀城過大渡河。"《元史》也載:"世祖九月己巳至滿陀城,留輜重,冬十月丙午過大渡河。"據(jù)此,可以確定,滿陀城即今丹巴縣城。這不排除蒙古人遵從成吉思汗要把西夏人徹底滅絕的誓言,從而追殺西夏人到達這里的可能。記者從《甘孜州志》上了解到:忽必烈征大理途中,康定木雅色巫戎和巖州大頭人率先迎降。看來,木雅色巫戎和巖州大頭人有可能就是被逼得無路可逃的西夏人。忽必烈中道軍從丹巴進入甘孜州境,由稻城縣東義渡江出境,其路線當為:丹巴一泰寧(今道孚協(xié)德)、康定木雅——雅江——理塘——稻城東義,稻城成了西夏人在蒙古人追殺的最南的地方。如今,在國外的西夏研究中,較多的意見認為,康定木雅是西夏人后裔當初逃亡最集中的地方……
……追溯木雅人:吐蕃文化對康區(qū)的同化程度既不徹底,也不平衡。這突出表現(xiàn)在今康巴藏族內(nèi)部還存在著許多自稱或他稱各不相同、語言和習俗都有各有特色的族群?!澳狙拧本褪瞧渲兄?。
康巴藏族是以當?shù)毓糯谋姸嘀T羌部落為主體,在不斷受到吐蕃文化的同化和融合的基礎(chǔ)上形成的。但是,由于康區(qū)遠離衛(wèi)藏中心地區(qū),加之其境內(nèi)為高山峽谷區(qū),受高山、河流的阻隔和交通條件的限制,致使該地區(qū)與衛(wèi)藏地區(qū)的交流,以及該地區(qū)內(nèi)部的交流都受到較大限制。因而,吐蕃文化對康區(qū)的同化程度既不徹底,也不平衡。這突出表現(xiàn)在今康巴藏族內(nèi)部還存在著許多自稱或他稱各不相同、語言和習俗都有各有特色的族群。"木雅"就是其中之一。
一、木雅:“下人”還是“下部人”?
“木雅”是個藏語音譯概念,在漢文史籍中曾記著“木內(nèi)”、“緬藥”、“覓諾”、“彌娥”、“彌藥”、“米納”、“穆納”、“母納”、“明雅"”等。在藏語中,"木雅"既是一個地域概念,又是一個族群名稱。作為地域概念它是指木雅人生活的地區(qū)。這一地域大致是指康定以西、雅江以東、道孚以南、九龍以北、丹巴西南這一片地區(qū)。但是由于這些年來僅康定與九龍二縣交接地帶的沙德和營官地區(qū),木雅文化保留得較為完整,因而,人們所說的"木雅"有時也僅指這一地方。
不過,在藏語中,"木雅"這個概念首先是作為一個族群名稱而出現(xiàn)的。據(jù)《舊唐書o黨項傳》記載:唐時,吐蕃東侵,黨項"其故地陷入吐蕃,其處者為其役屬,吐蕃謂之'弭藥'"?!缎绿茣鴒黨項傳》也有"地乃入吐蕃,其處者皆為吐蕃役屬,更號'弭藥'"的記載。新、舊《唐書》的這一記載,使我們不難對"木雅"這個概念形成以下幾點認識:第一,木雅作為一個族群名稱,它始于唐代吐蕃時期。二,"木雅"是由黨項"更號"而來;第三,"木雅"是吐蕃對被役屬的黨項人的稱呼。
吐蕃為什么將被征服的黨項人稱著"木雅"?"木雅"在藏語中究竟又是什么含意呢?
有的學者認為,在藏語中,"木"是"人"之意;而"雅"則有"低下"、"不干凈"或"污穢"等意。因而他們認為"木雅"一詞是"下等人"之意,是吐蕃對黨項人的賤稱。
我認為將"木雅"這一族稱解釋為"下人"或"下等人"是不準確的。
首先,藏文史籍《賢者喜宴》在記載松贊干布時代吐蕃與木雅的關(guān)系時,有幾個材料值得我們注意:第一,《賢者喜宴》說,吐蕃是"自東方漢地和木雅獲得工藝與歷算之書"。這一記載表明,在吐蕃人的眼里,木雅人的文明要高于吐蕃(至少在某些方面是如此)。如此段記載中所說的工藝和歷算方面的知識就是從
"東方漢地和木雅"之處所獲得的。第二,《賢者喜宴》說,吐蕃王族"為了生育王子,松贊干布又娶木雅王之女如擁妃潔莫贊"。這說明在,吐蕃人心目中,木雅人的血統(tǒng)和社會地位并不低,否則,作為吐蕃贊普的松贊干布怎么會娶一個木雅女子為妃呢?第三,《賢者喜宴》中還有吐蕃曾邀請過木雅人中的一些著名宗教人士到西藏調(diào)伏神魔,和由"木雅人做工頭于康地建隆塘度母寺"等記載。這說明吐蕃對木雅人的能力和品德都是信任的,否則他們絕不會把這么重大和神圣的事交給木雅人去做。
其次,從西夏人的自稱來看,西夏人也曾以"木雅"自稱。如果說"木 雅"是指的"下人"或"下等人",那么,這就意味著西夏人是在使用一個賤稱來作為自己的族名。這無論如何是解釋不通的。
綜上所述,我認為黨項人在吐蕃是有一定地位和影響的,在這種背景下,吐蕃對黨項人即便不給予尊重,但也不至于對其使用賤稱,直呼其為"下等人"或"下賤人"。
那么,"木雅"這個概念究竟是什么含意呢?我認為"雅"在這里是個方位詞,指"下方"、"下面"、"下部"等意;"木雅"則是指"下方人"或"
下部人"。理由有二:第一,黨項居住在青藏高原東部,地處青藏高原向成都平原的過渡地段。這一地區(qū)的海拔高度較以拉薩為中心的吐蕃本部要低許多,也就是說其地理位置的確是處在吐蕃本部之"下方"。第二,藏文史籍將古代的西藏劃分為上部阿里三圍,中部衛(wèi)藏四如,下部朵康六崗。而作為木雅人生活的"木雅熱崗"
就是"下部朵康六崗"之一。由此可見,"木雅"一詞并非賤稱,而是對一個民族居住方位的指示。
在這里還需要指出的是,在藏語里,"木雅"作為一個族群名稱,在歷史上曾有過不同的內(nèi)容。在早期,"木雅"指的是被吐蕃征服和役屬的黨項人。后來"木雅"一詞既指被吐蕃征服和役屬的黨項人,也指建立了西夏的黨項人和西夏人。而現(xiàn)在"木雅"一詞則是指生活在康區(qū)木雅地方的康巴藏族中的木雅藏族。
二、木雅與黨項淵源關(guān)系
黨項之名始見于《隋書》?!端鍟h項傳》載:"黨項羌者,三苗之后也"?!杜f唐書·西戎傳》亦有"黨項羌,在古析支地,漢西羌之別種也"的記載。黨項最初興起于古析支地(青海東南黃河河曲之地),公元6世紀后期逐漸向東南方向遷徙,隋文帝時已進入甘、川地區(qū),入唐以后,黨項的活動范圍"東至松州(今阿壩松潘),西接葉護(指西突厥,今新疆地界),南雜春桑(周山,今阿壩金川)、迷桑(今阿壩縣)等羌,北連吐谷渾(今青海省北部)"。后繼續(xù)向西南遷徙至雅礱江流域,成為南北朝到唐初在藏東民族走廊上的一個極有影響力的部落。黨項以姓氏為部,支系繁多,互不相統(tǒng),"無法令,各為生業(yè),有戰(zhàn)陣則屯聚,無徭役,不相往來"。唐時,黨項為吐蕃所敗。從此,黨項一分為二,一部北遷內(nèi)附,后于公元1038年(北宋仁宗寶元元年)建立西夏政權(quán)。一部留居原地,為吐蕃所屬役并同化,吐蕃稱之為"木雅"。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木雅就是黨項,就是被吐蕃所征服和屬役的黨項;木雅藏族就是被吐蕃所征服和同化了的黨項人。
木雅與黨項一脈相承的淵源關(guān)系,在今天的木雅藏族的文化中仍有較為清晰的反映。例如,在宗教上,藏傳佛教雖然已成為木雅藏族的主流信仰,但木雅藏族在信仰藏傳佛教的同時,也保留著黨項人古老的白石崇拜之習。只要走進木雅地區(qū)的村寨,便可看見每戶人家的房頂四角都還堆放著一些大小不一的白石頭。在語言上,木雅藏族對外皆使用藏語康方言,而在其內(nèi)部則主要是使用自己傳統(tǒng)的語言--木雅語。在服飾上,木雅藏族的衣著也是典型的藏族服裝,如被稱之為"藏靴"的彎尖軟底皮鞋、長袖系腰帶的長袍等。但木雅藏族婦女另有將長辮盤于頭上,用一塊黑布或蘭布疊成瓦形蓋在頭頂,然后用辮子在頭上繞上幾圈,將其固定在頭頂之習俗。而木雅藏族男子則喜歡用紅頭繩將長辮盤于頭上,腰間橫別一把長刀,顯得英武異常。在居住方面,木雅藏族善長壘石建筑,房高數(shù)丈,一般三層,底層養(yǎng)畜,樓上堆物住人;康北西藏十分典型的木結(jié)構(gòu)"崩空"房在木雅地區(qū)幾乎沒有。在生產(chǎn)方面,木雅藏族以農(nóng)業(yè)為主,而兼有畜牧業(yè)。歷史學家們認為,木雅藏族的這種生產(chǎn)方式和衣著服飾,以及"累石為室"的居住習俗,仍是黨項文化之遺存。
三、吐蕃對黨項的同化
木雅藏族淵源于黨項。在由黨項走向木雅藏族的進程中,吐蕃無疑是個關(guān)鍵的環(huán)節(jié)。那么,吐蕃又是怎樣對黨項進行同化,實現(xiàn)從黨項到木雅、從木雅到木雅藏族的轉(zhuǎn)變的呢?
吐蕃對黨項同化首先是從軍事占領(lǐng)和政治統(tǒng)治開始的。
吐蕃是繼象雄之后在雅隆地區(qū)興起的一個以農(nóng)業(yè)為主而兼有畜牧業(yè)的部落聯(lián)盟。至松贊干布時,吐蕃部落已先后將蘇毗、象雄等一大批大大小小的部落征服,完成了統(tǒng)一西藏的大業(yè),并遷都邏些(今拉薩),建立起了吐蕃王朝。
吐蕃王朝建立后便逐步開始向其東部的唐王朝發(fā)動軍事戰(zhàn)爭。當時的黨項正處于吐蕃與唐王朝的中間地段,因而成為吐蕃軍事打擊的主要對象之一。據(jù)漢文史籍記載,吐蕃早在公元631年(唐太宗貞觀五年)便對黨項發(fā)動了軍事進攻。至公元638年(貞觀十二年),"進破黨項、白蘭諸羌,帥眾二十余萬屯于松州西境"。至公元678年(唐儀鳳三年)唐、蕃大非川戰(zhàn)役之后,吐蕃已"盡收羊同、黨項諸羌之地,東與涼、松、茂、嶲等州相接"。至此,吐蕃已將黨項中的絕大多數(shù)部落所征服。
吐蕃在征服黨項后,將黨項之地納入吐蕃版土,將黨項人變?yōu)橥罗瑖?,將黨項族名也改為"弭藥"。這段歷史在《新唐書》中記為"地乃入吐蕃,其處者皆為吐蕃役屬,更號'弭藥'"。吐蕃的這一措施顯然是有目的地在對黨項進行同化。
隨著吐蕃在黨項地區(qū)的政治統(tǒng)治的確立,吐蕃文化也相應成為了黨項人的"官方文化"和"主流文化",這種文化在吐蕃長達200多年的統(tǒng)治里,對黨項文化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在這種背景下,黨項人面對吐蕃的同化想要說"不",顯然是不可能的事。
吐蕃在征服黨項后,又將包括黨項在內(nèi)的被征服的各部落力量大量編入吐蕃軍隊繼續(xù)對唐作戰(zhàn)。如據(jù)《資治通鑒》記載,公元787年"吐蕃帥羌、渾之眾寇隴州"。吐蕃實行的是一種寓軍于農(nóng),戰(zhàn)時為兵,平時為民,兵民一體的軍事制度。吐蕃將黨項人編入吐蕃軍隊,使黨項人與吐蕃人長期共同生產(chǎn)、生活和作戰(zhàn),無疑加速了相互間的融合過程。
此外,吐蕃的移民和通婚這兩大措施,對黨項的"蕃化"所產(chǎn)生的作用也是不可低估的。
吐蕃移民是與其軍事活動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的。歷史上,吐蕃軍隊既是戰(zhàn)斗組織,又是生產(chǎn)單位。因而,吐蕃的每一次東征,都既是一次軍事行動,也是一次民族遷徙運動。如《新唐書o吐蕃傳》中就有這樣一段記載:"虜法,出師必發(fā)豪室,皆以奴從,平居散處耕牧"。這些亦兵亦民的吐蕃人幾乎遍布每一個被征服區(qū),并成為這一地區(qū)的主人。在一些重要戰(zhàn)略地區(qū),吐蕃或是派遣軍事人員長期駐守、或是派官進行管理。這些軍政人員在吐蕃崩潰后,大多未返回西藏,與木雅人走上了融合之路。例如,在木雅藏族中就流傳著木雅王是由松贊干布從西藏派來統(tǒng)治木雅人的傳說。傳說木雅王在木雅地方,不僅建立有自己的王宮,而且還在木雅地方實行政教合一的統(tǒng)治。現(xiàn)在康定營官山上有一古建筑遺跡,據(jù)說就是木雅王當時所建的王宮。
通婚是民族融合最有效的方式之一。藏文史籍中就有許多關(guān)于吐蕃王室與吐谷渾、黨項、蘇毗、象雄等部落通婚史實的記載。如《賢者喜宴》就有松贊干布娶木雅王之女如擁妃潔莫贊的記載。松贊干布與木雅王的這段聯(lián)姻不僅在藏族史籍中有記載,而且在木雅藏族民間也有流傳,并傳說木雅公主嫁給松贊干布后,還為贊普生下了公子和公主。如果這一記載和傳說屬實,那么我們可以設想,那些長期生活在一起的木雅人和吐蕃人之間的通婚絕不會是個別現(xiàn)象。
黨項文化同吐蕃文化本身就具有許多共同性。格勒博士在《論藏族文化的起源形成與周圍民族的關(guān)系》一書中,將其共同的文化因素歸結(jié)為:兩個民族都有對獼猴的祖先崇拜,都崇拜龍神、羊神、天神,都是"畜牧逐水草"、"聯(lián)毛帳以居",都衣皮裘、食奶酪、好飲酒、畜牦牛、馬、羊等。這種文化上的共性的存在,再加上吐蕃上述同化措施的運用,無疑從政治經(jīng)濟、文化心理以及血緣關(guān)系上都加速了木雅人(黨項)的蕃化過程。
吐蕃對黨項的同化雖然是從軍事征服和政治統(tǒng)治開始的,但我比較贊成石碩博士的意見,他認為康東居民的"蕃化"過程并非隨著軍事征服和政治統(tǒng)治的完成而完成,也沒有因為吐蕃王朝的崩潰而中止。在這個漫長的"蕃化"過程中,藏傳佛教起了最終決定性的作用。正如他在《試論康區(qū)藏族的形成及其特點》一文中談到:"隨著藏傳佛教后宏期的出現(xiàn)和藏傳佛教文化不斷由吐蕃本土向康區(qū)的廣泛傳播和滲透,不僅使康區(qū)各部族居民,在文化心理素質(zhì)和語言上(宗教的傳播總是以語言為媒介)逐漸趨于一致,而且最終使康區(qū)的文化與吐蕃本土的文化成為一個有機整體。因而,藏傳佛教在康區(qū)的傳播和普及,可以視為是康區(qū)居民與衛(wèi)、藏地區(qū)居民形成共同心理文化素質(zhì)、共同語言的重要標志,同時也應是康區(qū)藏民族最終形成的重要標志。"
四、木雅藏族與西夏源流
我們在前面談到,至公元678年(唐儀鳳三年)時,吐蕃已"盡收羊同、黨項諸羌之地","其處者皆為吐蕃役屬,更號'弭藥'"。但是黨項羌中的拓拔部卻在唐朝的庇護下徙居慶州,內(nèi)附于唐朝。公元1038年,他們終于建立了以黨項人的為主體的國家政權(quán)――西夏。
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期,一些英美學者提出了木雅藏族是"西夏遺民"的重要觀點。后來,中國的一些學者又進一步深入木雅地區(qū)進行專門的調(diào)查和研究。對"西夏遺民"一說進行了補充和完善。他們認為,木雅是西夏滅亡后,由一部分西夏王族南下建立的新邦,木雅藏族就是這部分西夏人的后裔。其依據(jù)主要有:(1)木雅王稱"西吳甲爾布"。"西吳甲爾布"就是西夏王。因為"夏"和"吳"在漢語中的古音相同,皆發(fā)"虎"音;"甲爾布"在藏語里是"王"的意思。因此"西吳"就是西夏,"西吳甲爾布"就是西夏王。(2)木雅為藏名,原指西夏都城興府府地,是西夏人南下后把這一名稱帶到康區(qū)。(3)木雅藏族的文化,如八角碉、住房、語言、服飾等,都與西夏人具有密切的聯(lián)系。
對于"西夏遺民"一說,國內(nèi)也有許多學者持不同意見。有的學者認為木雅藏族是由康區(qū)"原始黨項"發(fā)展而來,而非"西夏遺民"。也有一些學者認為,木雅藏族是由留居康區(qū)的"原始黨項"為主體,同時也融入了一部分西夏遺民的成分。
我個人比較贊同后一種觀點。首先,從漢文史籍新、舊《唐書》中關(guān)于黨項地陷吐蕃,民為其役屬,以及被吐蕃更號為"弭藥"等記載來看,
"木雅"就是當?shù)厝耍翘茣r未北遷內(nèi)附的黨項人,而非由西夏南下之人。雖然,后來西夏人也曾以"木雅"自稱,但是,木雅作為一個族群名稱,它首先指的是留居當?shù)囟煌罗y(tǒng)治的黨項人。因而,如果僅以西夏人曾自稱"木雅"而推定康區(qū)"木雅"來自于西夏"木雅"是欠熟慮的。此外,木雅人與西夏人雖然在語言、服飾、住房等許多文化因素上有著深厚的關(guān)系,但這些聯(lián)系是由于他們同出于黨項,二者間存在著同源異流的關(guān)系。如果我們把這種由于同源異流關(guān)系所導致文化上的共性,作為理解或說明木雅與西夏之間存在著承繼關(guān)系,顯然也是不妥的。
其二,在民間,木雅地方有上、下木雅之分。當?shù)貍髡f這是由于歷史上木雅地方曾有兩個木雅王(藏語稱"木雅甲爾布")。其中一個是來自青海的義子甲爾布,一個是本地的西吳甲爾布。這個本民族的傳說留給我們這樣幾個值得重視的信息:(1)"西吳甲爾布"絕非是西夏王。因為"西吳甲爾布"是"本地"
的,而非外來。而外來的是"來自青海的義子甲爾布"。而且"西吳甲爾布"中的"西吳"一詞是個藏語音譯,而非漢語之"西夏"。在藏語中"西吳"即"西吳絨
"、"色烏絨",是康定木雅地區(qū)的一個村莊名稱。因木雅王居住在"西吳絨"村,因而得名"西吳甲爾布",與"西夏王"無任何關(guān)系。把"西吳"當作漢語的"
西夏",把"西吳甲爾布"解釋為"西夏王",這實際上是用漢文的音義來替代藏文的音義,是沒有科學根據(jù)的。(2)現(xiàn)在的木雅人中的確有一支是來自于北方,這一支木雅人可能就是西夏貴遺民。他們包括西夏的黨項人和一些其它西夏民族。據(jù)有的學者考證,這些西夏人在西夏滅亡后,他們由甘南,趨松潘,出阿細、班佐,循金川河谷,經(jīng)丹巴、乾寧至木雅。我認為康區(qū)與西夏地域聯(lián)系較近,而且康區(qū)在歷史上一直就是我國南北民族進行交流的一條重要的民族走廊,許多北方民族都是由這個走廊進入西南地區(qū)的。因而,西夏滅亡后,一些西夏人選擇這條走廊逃亡是完全可能的。何況這條走廊也曾是他們的故鄉(xiāng),在這條走廊上,還生活著他們的同胞——木雅人。
……木雅非西夏后裔
1944年,鄧少琴先生應西康省通志館的邀請,前往當時的西康(大部分地區(qū)今屬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進行歷史考察。在木雅地方(今康定營官區(qū))他從當?shù)鼐用窨谥新牭搅恕拔鲄羌谞柌肌钡膫髡f。根據(jù)這一線索,他用當?shù)匚鲄羌谞柌歼z跡和歷史文獻相印證,得出西吳即西夏和西吳甲爾布就是西夏被滅后向南逃亡遷徙建立新邦的西夏王的結(jié)論。
冬去春來,歷史車輪轉(zhuǎn)了半個多世紀,人們堅信鄧老先生的結(jié)論,都認為木雅即西夏后裔也。更有人大膽提出嘉絨美人谷系西夏宮廷嬪妃之后。言之鑿鑿,似無隙可擊。然細細琢磨,值得商榷之處甚多。
鄧少琴先生說:“木雅”的名稱系從西夏都城的興慶府帶到了西康。我說非也。“木雅”非外來借詞。是藏語的漢語譯音。由于各地語音不同,在眾多漢文典籍中被譯音為木雅、弭藥、彌俄、密那克、木內(nèi)、母納、穆納......等一系列的名稱。實際上都來自藏語同一語源。藏族人類學博士格勒曾在其博士論文《論藏族文化的起源形成與周圍民族的關(guān)系》一文中指出:古代藏籍中更多地稱“黨項”為木雅”。《新唐書·黨項傳》云:“其地古析支也,東距松州,西葉護,南春桑,迷桑等羌,北吐各渾,處山谷崎嶇,大抵三千里”。又云“后吐蓄浸盛,地乃入吐蕃,其處者皆為吐蕃役屬,更號弭藥”?!板羲帯奔础澳狙拧?,是唐代藏族征服黨項后,對其賤稱。“弭”或“木”即“人”、“藥”或“雅”有不潔或污穢之意??梢姡澳狙拧边@一稱號早在唐代就有了。而且是吐蕃對當時散處在今青海東南部、甘肅南部、四川西部的黨項羌的泛稱。
黨項羌是我國古代廣布于西北地區(qū)的一支羌人部落。他們的居住中心,起初在今青海省東南部黃河曲一帶地方、黨項羌之名雖始見于《隋書》,但在秦漢之際已經(jīng)出現(xiàn)。到唐代初年,活動范圍擴展,分布在青海東南部、甘肅南部、四川西北部遼闊的區(qū)域上面。他們按照從氏族分劃出來的家族結(jié)成部落,各自分立,不相統(tǒng)一。當時黨項羌中的著名族姓,有綱封氏、費聽氏、往利氏、頗超氏、野利氏、米擒氏、拓撥氏等八族。其中以拓撥氏最為強盛。
唐朝開國的同時期,吐蕃奴隸主政權(quán)從西藏高原上崛興起來。唐太宗死后,吐蕃的勢力日益向外擴張,北上并滅了吐谷渾。散居在今甘肅省南部和青海省境內(nèi)的許多黨項部落,受不了吐蕃的脅迫和壓榨,請求內(nèi)徙。唐政府就把原設在隴西地區(qū)的靜邊州都督府移置慶州(今甘肅慶陽),轄下的十五個黨項州,也隨著一道遷徙。其原住地區(qū)為吐蕃占領(lǐng),留下來的黨項羌人民,受吐蕃統(tǒng)治,被稱為“弭藥”。黨項請求內(nèi)徙,不是—次,其間已數(shù)次向東遷徙。居住在夏州一帶的平夏部落中最顯赫的大族拓跋氏勢力愈來愈大,與中原的大宋王朝不斷爭斗。公元1038年,拓跋氏君王元昊自稱大夏皇帝,始建西夏。西夏是以黨項羌為主體所組成的國家,因此吐蕃也以這個名號來稱呼西夏。
西夏人也接受藏人對他們的稱謂,在其詩歌中正式把“弭藥”(木雅)作為自稱。詩歌中稱其祖先“高彌藥國在東方”。建國后“我處皇族不間斷,彌藥皇族代代傳”,“衙門官員曾幾何,要數(shù)彌藥為最多”。談到西夏皇族的鼻祖“刺都”時,說他的妻子是西藏姑娘(國內(nèi)的同志譯成“西羌姑娘”,認為當時西夏人對吐蕃的稱呼是“羌”而不是吐蕃。)詩中對這個西藏姑娘大加贊揚,說她有“銀肚子,金乳房”,生了七兒子,后來繁衍了整個西夏王族,她是西夏王族的始祖母
(見陳炳應《西夏的詩歌諺語所反映的社會歷史問題》)。
眾所周知,西夏和遼、金、宋四個政權(quán)出現(xiàn)于我國中世紀的后期,它的存在歷時190年(公元1038--1227),看來木雅的稱呼遠比西夏建國早三百多年,而且最初階段是用以稱呼黨項羌這一大的族群群體,到后來才轉(zhuǎn)變?yōu)榈赜虻姆Q呼。這點在藏文古籍中有明載。據(jù)《智者喜宴》載,“吐蕃松贊干布時代,自東方漢地和木雅獲得工藝與歷算之書”。又云:“為了生育王子,松贊干布又娶木雅女子如擁妃潔莫贊......總?cè)⑼蹂迦恕薄_€說:“木雅人做工頭,于康地建隆搪度母寺”。這段史料不可忽視,它說明早在吐蓄王朝興盛之初,即公元七世紀,就已經(jīng)有了—個叫“木雅”的地方政權(quán)。這個叫“木雅”的地方政權(quán)與吐蕃王朝建立了姻親關(guān)系,而且她的工藝、歷算等文化都很發(fā)達。木雅人在康地建的隆搪度母寺就是松贊干布和文成公主為鎮(zhèn)壓西藏羅剎魔女而興建的108座鎮(zhèn)肢寺之一的原鄧柯志瑪娜空。
筆者認為,《智者喜宴》所載的“木雅”就是現(xiàn)如今的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折多山以西的木雅貢嘎地區(qū)。也就是說,早在唐代,生活在康東地區(qū)的黨項羌人就建立了自己的地方政權(quán)。所以說,西夏滅亡后,其余部舉眾遷徙到康東折多山以西地區(qū)定居,始有木雅,在時空邏輯上是講不通的。
當我們翻開歷史文獻,進行比較研究時,發(fā)現(xiàn)古代藏族與黨項羌有許多文化上的共性因素,歸納起來大體表現(xiàn)在以下六個方面:
1、兩個民族都有對獼猴的祖先崇拜;
2、兩個民族都崇拜“龍”神;
3、兩個民族都崇拜羊神;
4、兩個民族都崇拜天神;
5、兩個民族都“畜牧逐水草”、“聯(lián)毛帳以居”
6、兩個民族都衣皮裘,食奶酪,好飲酒,畜牛、馬、羊。
藏族與黨項羌既然文化上有這么多的共性因素,那么在歷史發(fā)展過程中,長期交往,相互融合,而世居甘孜州木雅地區(qū)的、接受吐蕃統(tǒng)治和文化,成為康區(qū)藏族組成部分的黨項羌人與黨項羌人為主體組建成的西夏有著共同的文化淵源關(guān)系,就不足為奇了。
公元2002年4月,康定縣沙德區(qū)生古小學修建學生宿舍樓,開挖地基時意外地發(fā)現(xiàn)出土文物。我們聞訊,立即趕赴工地,發(fā)掘清理了2座殘墓,出土了陶、銅器物11件。墓葬形制為石棺墓。出土的黑陶雙耳罐、無援青銅戈、銅手鐲與大渡河流域、雅礱江流域石棺墓出土的同類器物有許多相似之處。根據(jù)考古學的器物類型結(jié)合當?shù)孛耖g傳說分析,筆者認為沙德生古石棺墓及其出土文物屬古羌系統(tǒng)的遺跡遺物,其年代大約為春秋戰(zhàn)國時期。人們常說地下文物是一部無聲的歷史教科書。通過科學的考古手段發(fā)掘出的地下文物,可據(jù)以證實和補充歷史,可據(jù)以糾正史籍的謬論,起到特殊的實物例證作用??刀ㄉ车律攀啄钩鐾疗魑锷胁欢?,但至少給我們傳遞了這樣重要的信息,早在二千多年前,在雅礱江支流的力邱河流域已經(jīng)有古羌系統(tǒng)的一支部族在此生活。正如有些專家、學者曾考證指出的那樣,這些羌人部族可能是牦牛羌系統(tǒng)的“笮”人。沙德生古石棺墓出土的器物,可能屬于牦牛種羌的笮人文化遺物。東漢以后,這里出現(xiàn)了《后漢書》上所說的白狼、木雅、唐敢、樓薄等部落名稱。隋唐以后這些部落逐漸衰落,代之而起是黨項羌。留居甘孜州木雅地區(qū)的黨項羌,接受吐蕃統(tǒng)治和文化,成為康區(qū)藏族的組成部分。只要加強甘孜州文物考古事業(yè),我堅信,愈來愈多的考古新發(fā)現(xiàn)必將提供更多的實物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