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臘月二十六前夕,農(nóng)村里每家每戶照例要做上兩鍋豆腐的。這個時節(jié),母親總會吩咐父親,從角落里的甕里取出陳黃豆,所謂的陳黃豆是上一年自家種的,由于我家地少,每年種黃豆的地只有那么一點,再加上母親勤儉持家,總要把當(dāng)年產(chǎn)的黃豆留著,以備荒年之需。二十來斤黃豆被放在兩只木水桶里,倒上清洌的河水,時間的浸潤,豆子不斷的膨漲,表面浮了一層白色的膜,偶爾還能看見氣泡。 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浸泡,父親會把豆子挑到河里清洗干凈,漂去癟豆和雜質(zhì),挑到舅公家的磨坊里,父親弓著身子,低著頭,推動著磨盤。母親一手幫著推磨,一手拿著長長的高梁帚子往磨中心推豆子,在磨杠的吱吖聲、兩扇磨盤“沽沽”的磨擦聲中,潔白的豆?jié){如一股細流從磨槽中緩緩流出。每當(dāng)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姐姐總要被爸媽喊去幫忙,盡管她不情愿。年幼的我只是和伙伴們在門前的小廣場上抓石子,跳房子,玩累了就去瞅一下,順便聞一下豆汁的清香。多年以后,便無需這樣沉重的勞動了,只需挑到水清叔家的電動磨坊里,付上兩塊錢,一會兒功夫就成了豆汁了。 回到家里,母親把最里邊的大鍋燒起來了,豆汁入鍋,大火熬煮,鍋內(nèi)不停地翻騰出一朵朵豆汁的花兒。此時,鍋上架了一個彎曲的十字架,把一塊方形豆腐包吊在十字架的四個角上,豆汁一瓢瓢地舀進這個巨大的網(wǎng)兜,被熱氣包圍的母親一邊舀豆?jié){,一邊上下左右不停地搖動著豆腐包,加速純漿流到下面的鍋里,豆?jié){流速很慢的時候,母親就要用夾板架住豆腐包中剩下的豆腐渣,把殘留的豆?jié){擠凈。 趁著豆?jié){晾涼的時候,母親會把剛剛熬煮豆汁的鍋清洗干凈,在里面鏟出一片片蜂窩狀的豆腐皮,加上酸辣椒、大蒜葉子,那可是美味喲,如今已榮登各大飯店了。 忙完這個,就要開始點鹵水了。所謂的鹵水就是石膏水,一種買來的水晶石,在磨盒里磨碎成粉、兌上水。母親把小碗里的鹵水沿著豆腐盆的邊沿一點點倒下去,大鍋鏟伸進里面輕輕地攪一攪,眼睛始終注意著豆?jié){的變化,如此反復(fù)兩三次,直至蛋白質(zhì)凝結(jié)成一小塊一小塊。 點過鹵水后,蓋上蓋子,用不了多久,豆?jié){已成了豆腐腦了,盆里面一朵一朵的豆腐花盛開在清水里,就可以壓豆腐了。壓豆腐的大木框擺好,中間放上寬大的方形豆腐包,母親低著頭,把豆腐花一瓢一瓢地舀到木框里,水嘩嘩從四周流出來,豆腐花沉積在木框里。隨著母親彎腰低頭,直腰的次數(shù)增多,木框里的豆腐花也已經(jīng)積滿了,就會用那雙布滿老繭的雙手把豆腐包的四角翻過來,把豆腐花包住,用木板、石頭壓好。此時的我們,早已拿著碗,對著媽媽,等著母親把多余的豆腐花分給我們,伴上醬油,滑嫩入口,小肚子一會兒就滾圓了。小時候總不明就理,為什么每年豆腐花總會多那么些,長大為人母后才明白那是母愛在作崇。此時的母親又忙著把鍋蓋,放在剛剛壓制豆腐接下來的水里清干凈。鍋蓋洗完,母親就揭開木板、豆腐包,菜刀沿著模板壓成的線把豆腐切割成一塊一塊的,冒著熱氣的豆腐被轉(zhuǎn)移至篩子里,小心翼翼地端回家,一半晾涼后放在冷水中浸泡,可以吃很長時間,一半會被母親做成豆腐乳,留著采茶時栽秧時節(jié)吃。 那個歲月一年就做一次豆腐,即便如此,母親也不舍得多吃,也只有過年或者家里來客人時,才會煮上一碗豆腐絲,煎上一盤家常豆腐。元宵節(jié)過后,母親會把還沒吃完的豆腐,切成薄片,煎至金黃,放在鹽水中壓制,采茶季節(jié)到了,一塊鹽水豆腐便可以吃下一大碗米飯。晚上母親會把豆腐切成絲,切上臘肉和大蒜,那個香無法言表。每每此時,我們姊妹仨都會一哄而上,等母親廚房忙完,就只剩下一個空碗,晚歸的父親總會訓(xùn)斥我們一通,母親總是笑笑,安慰父親說:“小鬼嘛,不就這樣?!苯Y(jié)婚以后,也學(xué)著媽媽的方法腌制過,烹炒過,可總是吃不出那樣的味道了,或許方法可以復(fù)制,環(huán)境、味覺、感情卻是不可以復(fù)制的。 (網(wǎng)絡(luò)配圖) 作者簡介:汪海琴,80后,畢業(yè)于徽州師范,現(xiàn)任教于祁門縣祁山小學(xué),閑暇時愛看小說,寫點文字。寫作信奉:以我筆,寫我心,抒我情之主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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