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楊寶軍,筆名,輕松一會兒,男,1961年生,江蘇省泰州市作協(xié)會員。曾在《中國作家網》發(fā)表“出罧塘”、“難忘香瓜、難忘大伯”;《 散文在線》、《江蘇散文網》、《 楊柳青文學網》、《泰州日報》、《泰州晚報》發(fā)表多篇小說、散文隨筆、雜文、報告文學等文學作品。其中代表作散文“看瓜的大伯” 獲第二屆“中華情”全國詩歌散文聯(lián)賽金獎。 作品欣賞 《豆腐渣的味道》 豆腐渣,我們兒時充饑的主食,其青澀氣、豆腥味讓人難以下咽,但我喜歡這樣的回味和重溫,因為這味道蘊含著母愛,有酸,有甜,有苦澀,更有歷久彌香的陳年回味。 依稀記得,幼年的春夏之交,凄戚的蛙鳴,此起彼伏,通宵達旦。那土墼墻下,磚頭縫里的蛐蛐以及不知名的昆蟲飛鳥,跟著嘶鳴不已,一個勁地替終日食不果腹、面黃肌瘦的農耕人苦苦呻吟。 青黃不接的季節(jié),母親為了我們四個兒女能填飽肚皮,將父親平時罱泥獲來的小魚小蝦,拿到豆腐坊換回豆腐渣,摻上幾把粯子、紅豆、菜葉煮成豆渣粥。初喝照見人臉的豆渣粥,覺得滋味尚可,吃完后我都用指頭將沾在碗壁的稀湯刮送到嘴里,最后還要將碗舔個遍??蓵r間吃長了,我被青澀的黃豆皮味噎得直打嗝,實在咽不下去。在那個饑饉的年代,我厭食了,飯量變得越來越小,逐漸雙眼凹陷,四肢無力,每天上午十點開外或下午四點之后,饑餓難受時兩眼時常模模糊糊。 母親看我飯量下降,瘦得前胸貼著后背,知道我揀食的老毛病又犯了,這樣下去會餓出人命來的。她瞞著哥姐及弟弟,特地叮囑分居一旁的爺爺奶奶:“小二子嘴刁,你們每天別忘掉叫他來加點吃的?!保菚r母親每年都從供應自家的口糧中節(jié)省一部分送給爺爺奶奶)打那以后,二位老人像做賊似的,趁我獨自在家時,不是將飯粥送過來,就是喊我過去吃個飽。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好景不長,這個秘密終于被小我三歲的弟弟發(fā)現(xiàn)了,以致于鬧出了小孫子貼爺爺奶奶大字報的笑話。 那是一個油菜花開,遍地金黃的四月。一天下午,弟弟和一群孩童在左鄰右舍茅檐頭,追著“嗡嗡”掠過的蜜蜂,唱著:“蜜蜂伢、攻洞伢,攻得矮,我不逮,攻得高,拿火燒?!币粋€勁兒沿著土墼墻玩著掏蜜蜂。也許他們追趕蜜蜂玩得太累太渴了,到我家廚房舀水喝時,發(fā)現(xiàn)我捧著飯碗,“嘎吱嘎吱”吃著米飯。后來知道是爺爺奶奶送的,非常嫉妒,不知從哪兒找來了幾張白紙歪歪斜斜貼在老人的籬笆墻上,氣得滿臉胡須的爺爺拄著拐杖直跺腳:“反了,反了,哪有孫兒貼爺爺奶奶大字報的!” 打那以后,爺爺奶奶再也不敢偏心了。母親為了不讓我挨餓,變著花樣把豆腐渣做出一道道美餐。有時用少許玉米糝兒、豆腐渣、青菜葉子三合一煮粥,煮熟后放些鹽和糖精,吃起來黏糊糊甜滋滋的,別有一番風味。有時把蒸熟的山芋或胡蘿卜搗爛摻在炒熟的豆腐渣里,做成一個個圓圓的薄餅子,放在杗箔上日曬夜露晾干成“薄脆餅”。我們一旦玩餓隨時回家“咔嚓咔嚓”地咬幾個,又酥又甜,打嘴巴也舍不得丟。如若來親到友,母親趕緊系上圍裙,手持鍋鏟菜刀,在滿屋霧氣中先用少許面粉,摻上七八大碗豆腐渣,經過幾上幾下來回拌勻合成后,再放些青菜餡,揉成雞蛋大的圓子放進嗞啦嗞啦的油鍋里,待到圓子炸熟浮出油鍋時用笊籬撈出來,那金黃色的豆渣圓子就像一朵朵色彩斑斕的繡花球,疙疙瘩瘩,渾身是刺,侍冷卻后,酥香筋道。 游子盼團圓,孩子盼到親。每每來客時,父親陪客斟上家釀的“瓜干酒”,吃著桌上臉盆里的油炸豆渣圓子,開開心心聊起了張家長李家短。母親則把我們哄到房里,講起那些老掉牙的《牙痕記》、《秦香蓮》、《趙五娘》等故事。她一邊小聲講著故事,一邊“噓噓”做著手勢,不許我和弟弟朝房外偷看。等到月上樹梢,客人們散席后,我們一窩蜂地涌到房外,將桌上吃剩下來的油炸豆渣圓子一掃而光。 母親勤儉節(jié)約的家風,在豆腐渣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記得一個風雪交加的臘月,往日波光粼粼的小河早已蓋上了厚厚的“冰被子”。母親為了讓我們填飽肚子抵御寒冷,這一年多做了好多豆腐卜頁,她將一時吃不掉的豆腐渣做成一塊塊的圓餅晾在篩子里,早上端出去,晚上捧回來,準備曬干后留作來年充饑。冬天晝短夜長,陽光不足,有兩篩子豆渣餅冒出了好多發(fā)黑的霉點子。霉變的豆渣味實在難聞,一天挨黑,我瞞著母親將這兩篩子變霉發(fā)黑的豆渣餅扔到了屋東邊的大河里。第二天天不亮,母親起床發(fā)現(xiàn)少了兩篩子豆渣餅,把我們一個個叫醒問。睡眼惺忪的我只得承認了。母親隨即點著馬燈,扛著釘耙,撐船一塊一塊地將我扔掉的豆渣餅都撿了回來。睡意朦朧中,我聽母親告訴父親說:“還好,一個不少,沒有被起早下河口淘米洗菜的人拾走?!逼鸫埠?,母親把我們幾個小的喊到一起,講起她娘家莊上富甲一方夏老爺?shù)墓适隆?/span> 夏老爺起初是開豆腐坊的。一天深夜,家傭不小心絆了磚塊,將一擔豆腐渣潑倒在地,雇工連忙將地上的豆腐渣捧到桶里。深夜黑燈瞎火,地上豆腐渣難免有捧不凈的。想不到次日天亮,夏老爺竟用鐵鏟將地上的豆腐渣連泥帶水刮得一干二凈。他心平氣和對雇工說:“豆腐渣得來不易啊,黃豆從種到收不談,還要經過洗、泡、磨等一道道工序,如果浪費的話,多可惜呀!”夏老爺靠豆腐渣這塊跳板起家,后來又辦起了油坊、染坊,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地主。 講完故事,母親凍僵的手仍在顫抖。我一陣酸楚,不知不覺已淚流滿面。 后來隨著改革開放,我家的日子漸漸好轉,作為主食的豆腐渣退化為咸菜一類的副食品了。母親依然那么認真,把豆腐渣做成可口的菜肴。她先在鍋里倒少量的菜油,等鍋紅油熱后加入蔥花姜絲及適量的蘿卜條炒熟,最后再倒進豆腐渣翻來覆去炒幾遍,等豆腐渣炒得微黃,隱約散發(fā)出豆香時,再加入家釀的醬油。起鍋上桌后,我吃飯吃粥夾上幾筷子,噴香的,胃口大增。 而今,母親年歲已大,手腳不如原來干練利索,我很難吃到她做的豆渣粥、豆渣菜了。 3、本刊對所錄用的稿件有刪改權,來稿請附作者簡介、通訊地址、聯(lián)系電話及個人照片,以正文加附件形式(在其它公眾號發(fā)表過的勿投本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