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歲”對于一個人來說意味著什么？

有時候感覺，年齡就像是人生的鬧鐘，提醒我們要按照一種理想的模式，在什么年紀，“應(yīng)該”去做某些事，或取得什么樣的成就。如果沒有達到那種標準和期望，不僅我們自己，可能連父母都會感到焦慮。

這樣的情況，只有當代人才會遇到嗎？似乎也不盡然。在古代，如果所謂“三十而立”是對男子的要求，對女子，大概是相夫教子了。

這些天在讀李清照的詞，好奇這樣一位才女，她的三十歲是怎樣度過的。

趙國經(jīng)、王美芳，工筆仕女圖《李清照小像》局部

據(jù)說，在李清照三十一歲的時候，丈夫趙明誠形容她“清麗其詞，端莊其品，歸去來兮，真堪偕[xié]隱。”“偕隱”指的是他們在青州歸隱鄉(xiāng)間的生活。

[注：《易安居士畫像》及題詞是否為趙明誠所作，學界有不同觀點。其對李清照的形容比較恰切，可以參考。]

北宋末年，朝堂上烏煙瘴氣，朋黨之爭愈演愈烈。李清照的父親李格非和趙明誠的父親趙挺之不斷經(jīng)歷貶謫、復(fù)官、再貶再復(fù)……宦海沉浮，禍及家人。

想必李清照對“世事無?！痹缫芽吹们迩宄１热缢囊皇住队駱谴骸防飳懙?“要來小酌便來休，未必明朝風不起”，意思是說，雖然紅梅開得正好，可也就是一時半刻的事兒。若想飲酒賞花，就趁早，不然天有不測風云，誰知道明天會發(fā)生什么呢？

果然，因為趙明誠父親的失勢、去世，李清照隨趙明誠回到趙家在青州的老宅，開始了十年屏居鄉(xiāng)里的生活。

其實有點像今天在大城市里留不住，不得不歸鄉(xiāng)的年輕人，多少有些“意難平”吧。

日子確實清苦了許多，但于李清照而言，卻是寧靜、踏實的。二人膝下無子，好在她和趙明誠有共同的愛好，收集賞鑒古玩，給書籍校勘、刻寫。她協(xié)助丈夫撰寫了《金石錄》。

有時他們吃過飯，烹上茶，便玩起游戲來。家中書卷里記載的典故，某一個在哪一本書、哪一頁、第幾行，誰記得準就可以先喝茶。結(jié)果猜中的人舉杯大笑，茶盡數(shù)灑了，喝不到也很開心。

[注：可參見《金石錄后序》：余性偶強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葉、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為飲茶先后。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得飲而起。]

李清照給自己取了“易安居士”這個別號，就是化自陶潛的“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這句。塵世之中，哪怕有一處容膝之地，都備感知足。

林風眠·仕女圖

青州十年，李清照從二十出頭到三十過半，可謂一個女子最動人的年華。

命運有時候就是這樣不講道理，她一生所求不過“易安”，卻又怎能料到，往后余生，只有更多坎坷。舊怨更增新愁，直落到“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想起王蒙給華人作家聶華苓的自傳《三生三世》所寫序言里的一段話，大意是說，人們大多只能活一生一世，而有的人活得太不容易了，一生就得經(jīng)歷三生三世的艱辛。

李清照的一生，也算得上是這樣的“三生三世”了。對于一位出身優(yōu)渥的人來說，漫長的鄉(xiāng)居，身處憂患困窮，個中苦與樂亦不足為外人道也。但隨著北宋覆滅，丈夫身故……終究連安穩(wěn)都成了奢望。比起半生苦難，十年，不過短暫如一道光。

我們總喜歡在一番橫向比較之后，畫一個藍圖，認為自己在什么年紀就應(yīng)該活成什么樣。而現(xiàn)實很多時候不盡如人意。遇到這樣的情況，真的不必對自己太過苛責。際遇是一個無法捉摸的東西，順應(yīng)它就是善待自己。

晚年時，李清照在《金石錄后序》中回憶起那十年光景，道出一句“甘心老是鄉(xiāng)矣” ，意思是說，永遠在鄉(xiāng)里這樣過下去，也心甘情愿?；蛟S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恰是她與丈夫在鄉(xiāng)間的那段平淡無奇的日子。

撰稿：阿 一    |    校對：西格瑪 

頭圖：[清]崔錯《李清照像》，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配樂：Michael Logozar的作品A Quiet Peace     

朗讀：筱小，愛朗誦，愛生活的文藝女孩兒。90后電臺主播，愿用聲音溫暖此刻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