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槐花麥飯——記憶中的“媽媽的味道” 文 | 辛 克 超市門前總有三三兩兩來自縣城近郊鄉(xiāng)村的老太太們挎著籃子,盛滿自家門前的各類應季蔬菜,清洗的干干凈凈,譬如葉綠根白的小蔥扎成一小把,長得彎彎曲曲,但可以清清楚楚可得見身上還長著圓渾的毛刺的黃瓜,長相不好看,可要是咬著一口,黃瓜特有的清香便會從舌齒間傳遍全身——還有些微的苦味,這便是真正的黃瓜本味!老太們很會琢磨城里人的心思,塄坎上的灰灰菜也是餐桌上的一道野味,還有夾雜著柴草的白蒿,滲露著白汁的蒲公英——聽說這些不但好吃,還可以清火!老太們利用閑暇時間,隨便轉到田埂地頭采摘那么一籃子,提到城里來便可給自己換上幾個零花錢,一來散心,二來逛街,這真的是兩全其美的好事情! 活色生香的春天快要離去的時候,洋槐花跟隨著初夏一步步走來!城里看不到洋槐樹,街道兩邊全是人工栽植的風景樹!諸如洋槐此種長得彎彎曲曲,況且一到秋季就漫天飄葉,冬季便是孤零零的一樹干支的喬木是不適合作為景觀樹在城市栽植的,可日子進了五月,沒有洋槐樹的縣城卻開始飄忽著若有若無的槐花香——這是隨著清風從北山游走而來的,還是圪蹴在超市門口,挎著盛了槐花的籃子的老太太們帶來的清香?走在樓道里,一縷槐花與蒸汽相互糾纏的香味撲面而來,我的心忽地回到了十公里之外的家——生長了三十多年的老屋!那里有郁郁蔥蔥的樹木,有著不受限制,恣意生長的洋槐樹,這個時候,村子里肯定是槐花氤氳,家家戶戶的廚房里飄浮著槐花麥飯的清香!即使吃不到,因為這一縷清香而勾起的種種回憶都如此甜蜜,真好! 母親一直說我的胃口好,什么飯都不嫌彈!想想也是,幼年關于吃的記憶里,春天似乎永遠都有與美景相對稱的美食!榆樹上的榆錢長成指甲蓋大小時,我已迫不及待的爬上了房前屋后的每一株榆樹——褲襠總是因為爬樹而破了縫,縫了破,這不知給整日為家務忙碌的母親添了多少麻煩!騎在枝丫,隨意拉過來吊滿榆錢的樹枝,只需張開手,順著枝條往下捋,手心里便是一團團嫩綠的榆錢。張開大口,一股腦把手掌里的榆錢全部塞入嘴里,牙齒上下咀嚼的時候,一種黏黏的,略帶清甜的味覺讓整個身子都開始活泛起來。樹底下的小伙伴們個個仰著頭,羨慕嫉妒恨的看著坐在樹杈上的我大快朵頤,口水涌上來又咽下去,等我吃過幾大口,便又仗義的把綴滿榆錢的枝條折斷,呼喊著扔到樹下,小伙伴們一擁而上,爭搶著春天給予孩子們最好的饋贈。 洋槐的花苞等待綻放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在家里準備著需要的工具——一跟綁著鐵鉤的長竹竿!榆樹可以爬,但洋槐樹可不行!洋槐滿身都長著堅硬的小刺,即便是別人給你一股槐花枝,也要小心翼翼的捋槐花——冷不防就會被刺一下!幼年的生活實在單調,每日的餐食數(shù)過來數(shù)過去就是那幾樣,沒有零食的概念,大概好吃的便是逢年過節(jié)親戚帶來的一點糕點吧!一年到頭過不了幾個節(jié),所以好吃的也是盼星星盼月亮,屈指可數(shù)的一點想象而已!洋槐花的盛開讓單調的飯食可以變得有些美好——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 老家住在大路一邊,父親不知從哪里買了一些曲里八拐的洋槐苗栽在圍墻邊——大概就是三十米的長度吧!洋槐樹最能適應各種復雜的環(huán)境,因為臨著路邊,一年四季的雨水很是充沛,這一長溜槐樹眨眼間便躥到一人多高,樹冠不大,但足以組成一道樹墻,保護老家廈房的后墻不至于在夏天被曬得太熱!我喜歡這排槐樹不是前面所述的原因,而是五月初夏時節(jié),我再不用扛著長竹竿,滿村子跑著去摘槐花! 老屋的五月是被花香和孩童的喧鬧包圍著的幸福居所!不是很高的槐樹長得郁郁蔥蔥,枝丫上全是吊的白嘟嘟的槐花。我無需仰著腦袋,費力的用竹竿去扭斷高處的樹枝,因為槐樹還沒有長成大樹,樹身柔軟,我可以用竹竿拉低枝頭,一手把整個槐樹拉斜到自己可以夠得著的高度,滿樹的槐花都能隨心所欲的摘??!母親很少參與我自認為很有意思的活動,家里似乎有著永遠都干不完的活兒,可我要是端著一大笸籃的槐花進屋了,母親倒是很樂意為全家人做一頓改樣——槐花麥飯! 捋下的槐花盛放在笸籃里面,母親從井里絞上來一桶冰冰涼涼的清水,把笸籃里的槐花分出一半放在大瓷盆中,井水淘洗幾次,再把槐花倒入篩子中,放置在廚房門前的青石條上,瀝干槐花里面的水分!這個當兒,我是跟在母親身旁,看著她做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我沒有想過要刻意地去學槐花麥飯的做法,我只是急切的等待著整個過程能快速的結束,好讓我端上一碗清甜的槐花麥飯! 淘洗過的槐花基本上瀝干了水分,母親在大鍋里添了水,把平時蒸饃用的蒸籠放在鍋上,先鋪上蒸布,在上面放置一層槐花,再撒上一層面粉,就這樣重復著直到把槐花全部裝滿半層蒸籠!我想要吃甜的,母親翻遍了廚房也沒有找到白糖——一年中只要割麥時候才會有白糖出現(xiàn)在家里!母親說,槐花不放白糖也是甜的,放了糖味道就變了!好吧,母親這么說,我也只能這么去想,想必放了糖會讓槐花麥飯更甜,可槐花的味道又去哪里找呢? 我坐在灶火跟前,一只手起勁的拉著風箱,想要火燒得更旺,好讓我的槐花麥飯早點出鍋!白色的蒸汽開始往上升騰的時候,整個廚房都浸潤在槐花的清香當中——經(jīng)過高溫后的槐花與面粉相互作用的結果!母親叮囑我,你要看著表,大概十五分鐘就熟了,蒸的時間太長,槐花就沒有形了!母親交待的十五分鐘就像一個多小時,如此漫長而又讓人備受煎熬! 出鍋了!槐花麥飯出鍋了!母親剛剛把蒸籠放在案板上,我就迫不及待的揭起鍋蓋,用筷子在被白氣遮擋的幾乎看不清的蒸籠里夾出一大塊塞進嘴里,“小心把舌頭給燙了”母親說的晚了,我還是被帶著高溫的麥飯給燙了!舌頭上瞬間起了幾個小水泡!嘴痛著,心里卻幸福的樂著,我一把把捋下的槐花在母親的“調教”下變成了家人享用的一頓美味大餐,其中的香甜大概是我對幸福最模糊的理解吧! 女兒是幸福的一代。她在超市門口看到了裝在袋子里,被當成商品一樣售賣的洋槐花,女兒很好奇,洋槐花是在哪里長得呢?我沒有回答,我只說洋槐花可以當飯吃,而且還很好吃!女兒一臉疑惑,看來,我真的需要帶著女兒去摘一次洋槐花,并且還要為她做一頓可口的槐花麥飯——盡管我已經(jīng)好多年都沒有吃過母親做的麥飯,但我很自信,二三十年前母親做槐花麥飯的場景會讓我做出一樣的“媽媽的味道”我的女兒一定會記住廚房里的一道最幸福的美食——洋槐花麥飯! 【作者簡介】 辛 克 | 80后老青年,有夢想,從未實現(xiàn);有理想,現(xiàn)實骨感;有遐想,缺乏勇敢。有信仰,愛跑步,愛生活,愛思考,愛旅行的男子。樂于平淡,崇尚簡單。走了一些地方,邂逅了不一樣的風光,遇見過自認為最美的風景,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群,喜歡用寥寥文字與自己對話,喜歡用鏡頭捕捉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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