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真的很神奇，不同地域的溫差，造就了奇特的現(xiàn)象，每年林州的槐花已謝，山西長治的槐花剛開。長治槐花結(jié)束，陵川的槐花怒放。

       于是，我便成了帶著蜂兒追逐春天的一員。

     今年受寒潮的影響，大部分槐花都凍死，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去山西賭一把。來到山西長治大山里的一個小村莊，舊地重游，格外親切，老朋友老崔已在村口等候，顧不上寒喧，卸蜂、搭帳篷，忙活完已是凌晨三點啦……

       山村的生活漫不經(jīng)心，就像村口的小河慢悠悠的，不緊不慢地流淌著。山上的野鳥鳴叫聲，此起彼伏，打破了清晨的寧靜。一只大花公雞帶著一群母雞，在小河邊悠閑地啄食。老鄉(xiāng)們熱情地和我打招呼。

     “來了？”

     “哦哦，來了，剛到?jīng)]幾個小時?！?/span>

     ……

      上午九點了，還沒見到傻蛋。傻蛋，三十多歲吧，個不高，凌亂的長發(fā)遮住了臟兮兮的半邊瘦臉，走起路來倒是挺快的。聽說他父親是本村人，家里窮，三十大幾了還沒娶上老婆，后來收留了一個有點瘋癲要飯的山東女人，兩人結(jié)婚生下傻蛋后五六年，傻蛋的父親就病死了，舍下了孤兒寡母二人艱難度日。我沒聽到過傻蛋說話，或許他根本就不會說，更沒上過學。剛到這村養(yǎng)蜂時，他母親還在，每到飯點他母親會站在村口老槐樹下，直著脖子喊“傻蛋，傻蛋，吃飯嘍”，那嗓音尖銳，滿村滿山溝都能聽到。霎時間，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像猴子似的傻蛋，一蹦一跳地跑回家里。

      后來他母親去世了，留下傻蛋一人，在叔叔家吃飯，好在國家給他辦了低保，生活才有點保障。

     第一年來到這山村，不知深淺的傻蛋趁我不注意，用木棍捅蜂窩，被憤怒的蜜蜂蟄了兩下，他吱吱唔唔跑回家，他瘋娘拉著他到蜂場鬧，嘰嘰喳喳聽不懂他瘋娘說的啥，也解釋不清，最后我灌給他一瓶蜜，娘兒倆才相扶而去。傻蛋不傻，從那之后，他再也沒給我動過蜜蜂。

      可能是山里玩膩了，也許是對我好奇，傻蛋老是在我蜂場附近轉(zhuǎn)悠，我發(fā)現(xiàn)他撿我丟地上的煙頭，于是點燃一支煙給他，嘿！他抽煙技術(shù)挺不錯，吞云吐霧的，時不時吹個煙圈，樂得我哈哈大笑，他也跟著嘻嘻嘻傻笑。

       傻蛋娘去世后，只要我到他村，可以說天天不離我蜂場，我一個人在外也挺孤單的，有人作個伴也好，時不時地給他幾顆煙，剩下的殘湯剩饃讓他吃。山上不缺柴，有空我就到山上撿點柴做飯，有天天剛蒙蒙亮，就看到傻蛋背了一捆柴，走到我做飯的地方，往地上一扔，沖著我嘻嘻嘻的笑。傻蛋傻嗎？不傻！他最起碼懂得感恩，或許在他的心里已把我當成他最親近的人了。那一刻，我特別感動……

      我用棗枝做了個精致的小彈弓，空閑時拿出來玩玩，傻蛋見我玩的多了，偷偷拿著玩，正常應(yīng)該拉橡皮筋往懷里拉，他卻用力往外拉，“啪”打在他胸口上，疼的他哇哇大叫，看著他滑稽的樣子，又心疼又好笑?？吹剿矚g玩彈弓，就手把手教他，瞇著眼喵準，還有模有樣的，居然他學會了。

      每次我要走的時候，他都能感覺到，呆呆地蹲在附近，看我綁蜂箱。裝車的時候，他也是提桶搬凳的忙個不亦樂乎……車啟動后，他會跟著車跑，扔給他一包煙，看著他孤獨地站在路中央，心里默默念叨，傻蛋，明年槐花開了再見……

       吃過午飯，還沒見到傻蛋，朋友老崔來看我，我問起了傻蛋。

      老崔說：“死了，去年冬天死的?！?/span>

      “死了？”我驚詫，“怎么死的？”

      老崔向我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去年我走后，傻蛋像著了魔似的，天天上山撿柴火，撿柴似乎成了他的職業(yè)，背回來的柴放到我養(yǎng)蜂做飯的地方，沒多久，那里的柴就好大一堆，村里人誰家缺柴了，就到那里擔些，傻蛋反而為村里人做了好事，近處撿完了就到深山里撿，傻蛋啊，你真傻，你圖了個啥呀！

       最先發(fā)現(xiàn)丟失傻蛋的是他叔叔，三天沒回家了，村里人到山里找，最后在一處山崖下發(fā)現(xiàn)了他，身體蜷縮著，像只綿羊，身邊散落著一些柴。當天就從鎮(zhèn)里買了口薄棺材，草草地把他埋在了他父母的腳邊，沒有紙扎，沒有人送行，沒有人哭泣，像一棵草，自由的生，無關(guān)緊要的死，甚至沒有人提及他的話題，倒是有人對他撿柴的意圖感興趣，只有我心里最清楚，他撿柴的目的。

       順著那條土路，在山頭拐彎的地方找到了傻蛋的墳，小小的土堆上面還沒長出雜草，羊糞溜拉在土堆四周，如果不是老崔指引，根本看不出是個墳頭。把沿路采的各種各樣的野花插上，點燃一支支煙插滿墳頭，抽吧，傻子兄弟，吐你的煙圈吧，有父母在你身邊，才有人疼你……臨走把那支傻蛋喜歡的彈弓埋在土里，回頭望望，一只不知名的鳥在墳邊樹上鳴叫，那會不會是傻蛋，愿你不再孤單，不再有苦難……

       又一次的返程，車駛出了村口，回頭望望，路上空空的，像我的心一樣。

      傻蛋兄弟，明年槐花開，我再來看你！

呂建周  男，筆名北方蒼狼，70后，河南省林州市合澗鎮(zhèn)人，職業(yè)養(yǎng)蜂人。愛好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