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85年的夏天，七十二歲的韓欣早上起來，打掃院子、燒火做飯，屋里屋外忙活完后，在院子里稍微坐了一會兒，喘了口氣，慢慢站起身子，用手輕輕地捶打了幾下酸酸的腰。這時，太陽已露出了紅彤彤的半個臉來，雖是住在黃河邊上,也沒覺出有一頂點兒涼意，天上藍藍的，沒有一絲風(fēng)，一絲云也沒有。院子里老榆樹上的蟬，藏在似乎密不透的葉子里，興奮得不知所以，嗓子高亢得超乎想象，叫起來高高低低，沒完沒了，不知疲倦。韓欣的心頭莫名地掠過一絲煩亂，順手從后門墻上摘下鑰匙，敞開了院子大門。

 “老曲，起來了沒有啊？老念叨豆面窩頭蘸蝦醬，快起來吃飯啊！”韓欣在院子里大聲地喊著自己的老伴曲士民。喊了好幾聲，屋里卻沒有一點兒動靜，覺得有些奇怪，忙急伙伙地走到屋里，掀起棉條，“起來吃飯啦！”對著喊老曲的耳朵大聲喊道。老曲居然連動沒有動一下，韓欣用力推推老曲，瞬間一絲兒冰涼從老曲身上傳了過來。

“老曲，醒一醒啊，你咋說走就走了，讓我以后咋辦啊”。韓欣一下子撲在老曲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咋辦?。俊表n欣一下子明白過來似的。咋辦？好在，自己早有準備，自己和老曲送死的衣物早就準備好了。韓欣站起身，給老曲理了發(fā)（平常就是自己給老曲理發(fā)），刮了胡子，并且給換上送死的衣服，把一雙描有仙鶴的鞋墊子放到早做好的描著蓮花的壽鞋里面，幫老曲穿好。還是先去跟自己的兒子梁新說一聲，讓他回來，再請人幫忙處理喪事吧。

說走就走，韓欣從家里騎上腳蹬三輪車，急急忙忙地往兒子二十里外的單位趕。

“粱新啊，你爹他……”韓欣上氣不接下氣氣喘吁吁地說。

“大清早的，你來干啥，沒看見我忙嗎？我爹又不是病了一天兩天了。”沒等母親說完，兒子就就急火火地說，“我現(xiàn)在正趕上換屆選舉，我正忙著準備競選副鎮(zhèn)長啊。你和我爹還不盼著我有出息??！我真的忙壞了，你什么也別說，我晚上就回去。我晚上就回去還不行嗎？你走吧，我要看書準備考試了。”粱新說著就把母親推出了辦公室的鐵門。

“行啊，那晚上可一定回去啊！”

“一定回去!”

 其實， 韓欣心里是有依靠的，兒子粱新不是沒有孝心的那種人，看來他是工作真忙，晚上他肯定是會回來的。

     二

對于老曲的死，韓欣是早有心理準備的，不過沒想到來的的這么快，這么突然。多虧了前幾個月，請村里童心他娘瞞著老曲，幫著做好了這些給老曲送老的衣服。

其實老曲在棗化鎮(zhèn)醫(yī)院查出肺癌已經(jīng)半年多了，只是在鎮(zhèn)醫(yī)院開了些消炎藥和營養(yǎng)藥，就在家里待著。這么小的醫(yī)院，效果能好到那里去。吃不下飯去，成天還哼哼哈哈咳嗽個不停，也就是睡著了才算安靜一會。按理說，老曲不應(yīng)該這樣，平常身體棒得和一頭老黃牛似的，咋突然就一下子說垮就這么垮了呢。突然一下子變得消瘦了起來，臉上呈現(xiàn)出一種白菜幫的蒼白顏色，以前的大嗓門也一下子暗了下去，說話也懶得說，說起話來也是有氣無力。他自己還不知道得了這種病，一家人家都瞞著他，只說是感冒哮喘，不好受了，就到村子里的小診所里輸輸液打打針。自己也有讓兒子陪著老曲那個到大醫(yī)院里去查查看看的意思。至少，到大醫(yī)院里確診一下病情，聽聽大醫(yī)院的醫(yī)生的意思，就是保守治療，也給拿出個所以然來。

可人家在鎮(zhèn)里上班的兒子粱新卻不這樣想，他說，檢查的機器都是一樣的，到哪里看也是這種結(jié)果，這個年齡了，長這樣的病，花那個冤枉錢真是不值得，去受那個罪干啥，還不如讓他愿意干啥干啥愿意吃啥吃啥，剩下那個錢給你養(yǎng)老呢！“娘啊，我知道爹受了一輩子罪，你心疼爹，我也知道，我也不是那種不懂人事的孩子，也不是不想給爹看病，你說到大醫(yī)院做手術(shù)開刀吧，受了罪，花了錢，孩子大人都跟著受了累，到頭來還是治不了病啊。國家領(lǐng)導(dǎo)人都治不好的病，咱們能治好啊！咱村里，童心他爹你是知道的，還不是個很好的樣子，得了食道癌，童心可是賣了樓房和他爹到省里大醫(yī)院看的，怎么樣，花了十幾萬，十幾萬啊，還不是不到兩年就去世了，還不是落得個人財兩空。你再看，咱村東頭長青他爹，人家也是得了癌癥，人家就硬是沒去醫(yī)院看，長青弟兄們就是讓他爹愿意干啥干啥愿意吃啥吃啥，趁他爹能動，陪著到北京和南京去轉(zhuǎn)了一圈，花錢少，老人還高興，人家不也活了一兩年嗎？這是多么的明智啊。過幾天，等我忙完手頭的工作，我也陪著你和老爺子到北京和南京轉(zhuǎn)轉(zhuǎn)。”粱新拉著娘的手，眼里噙滿了淚水動情地說。

自己的兒子這么著說，自己這當娘的那還能說啥啊。那就按照兒子說的做吧，那就等著兒子忙完了吧。

可也真是，孩子不就是在鎮(zhèn)上干一個什么站的站長什么的，至于那么忙嗎，都大半年都沒撈著回家趟了。我就不信，十幾里的路就那么遠嗎？可老曲總是說，兒子忙好啊，總比沒事干好，我們又沒事，你老是想著孩子來家干什么，孩子干的是正事，又不是不闖好。你沒聽咱孩子說嗎，趁著年輕多學(xué)習(xí)，多干點工作，不吃虧。咱村里童心不是從鄉(xiāng)鎮(zhèn)單位直接到市里上班了嗎，我還不知道，咱的孩子心高氣傲，還想永遠在鎮(zhèn)上上班啊，他還有很多想法呢！你就別念叨他了，只要孩子好比什么都好。再說，咱們兩個現(xiàn)在還能自理，經(jīng)濟上不但不用他們，還能支援他們，你還成天羅嗦個啥。

老曲就是一個爽快人，狗窩存不住干糧，心里藏不著事，早就把兒子想帶他們到北京和南京去旅游的事情，很自然很自豪地在村子里嚷嚷出去了?？蓵r間長了，沒有動靜了。人家就故意地問：“大哥啊，你什么時間去北京啊，去的時候可要在天安門前照張相回來??？”“大伯啊，你這到南京的，什么時間動身??？怎么沒有動靜了？”“呵呵，”老曲臉一紅“快了，快了！”趕緊低下頭，匆匆走開。

三

“晚上，粱新怎么就沒有回來呢？”難道是自己昨天沒和兒子說清楚。韓欣說什么也想不明白。

第二天一大早，韓欣就騎著腳蹬三輪車，急急火火地又來到兒子家里。

“粱新啊，你爹他……”

“你看，你又來了，你還有完沒完啊，你這么大年紀了，咋變得這么啰里啰嗦呢。你什么也別說了，我今晚上就回去。我今晚上回去還不行嗎？”

“行啊，晚上可千萬回去?。　?/span>

“一定回去！”

晚上，韓欣獨自守著老伴，心神不寧，等兒子回來操辦喪事。看著眼前突然安靜下來的老伴，韓欣還是一時接受不了現(xiàn)實，她孤零零地站著，酸甜苦辣涌上心頭——

唉，老曲這輩子不容易啊。父母早年去世，自己吃百家飯長大，長大了到韓家村做了上門女婿。韓欣父母去世后，老曲一家人家又搬回了自己的老家曲家村。多少年來，受了多少委屈，多少艱難，受了多少磨難，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才能體味，能混到今天也該知足了。況且自己還幫著兒子結(jié)了婚，并且?guī)椭阪?zhèn)上買了樓房。兒子和兒媳婦在鎮(zhèn)上上班，自己買了村里原來的村委大院后，重新設(shè)計布局，翻蓋了新房，這可以說是村子里最大最好的房子了。當然，誰都知道，這一切都是沾了自己兒子的光。兒子在鎮(zhèn)上上班，給村里協(xié)調(diào)來了扶貧保村組，給村里修了公路，建了新的文化大院。雖然公事公辦，沒少花錢，但這件事辦得風(fēng)光漂亮！

“大爺，你吃飯了嗎？”

“天多暫了，我還不吃飯！”

“大哥，趕集的嗎？”

“我沒事趕集干啥！”

就憑老曲那個窩囊樣子，說話那個沖樣子，一句話砸個坑。根本輪不到老曲這么個犟種去買原來的村委大院啊?？扇思业膬鹤釉跁r里啊，院子又大，屋又好，四圍八村誰不羨慕啊。

老曲雖然不識字，又不大會算賬，直爽，不會做買賣，再說也沒有做買賣的本錢。但人家老曲自有他自己的掙錢路子，并且還不需要什么本錢。這也是一種活法。其實，那個年代，村子里的人都很窮，老曲家里更窮，有錢了誰愿意去干這個！每年的春冬兩閑，老曲就故意穿上很破爛的臟舊衣服，用他自己的話說，不臟不舊還不出那一種效果，裝潮裝傻裝聾作啞，臟乎乎黑乎乎的手里總捏著那么幾張皺皺巴巴的小額的像一角、五分、二分的紙幣，在離家60多里路的蒲臺縣縣城里，停車點、大商場、大超市等反正人多的單位門口，不停地給人點頭、鞠躬，依靠自己的可憐巴巴的樣子來騙取人們的同情心，乞求人們施舍自己點零用錢。一天下來也倒是能掙到個十塊八塊的。春節(jié)期間也不回家，特別是大年三十、初一，更是收獲的黃金季節(jié)，老曲在樓群里挨門挨戶給人家念喜歌、送財神，初一還到人家家里去真給人磕頭拜年，不給錢不起來。城里人倒也挺大方的，哪個家庭也不缺那一兩元錢，人家那么大年紀了跪在自己家里，也不雅觀，大都扔幾個錢給他讓他快離開，有的好心的人啊還會給他盛上一大碗水餃。正月十五已過，回家來時，錢多少大家不知道，但知道他準會帶回幾麻袋水餃來。家里煮著吃，蒸著吃，天暖了，水餃壞了，也不舍得扔掉。這么多年下來，水餃，不吃夠了，吃傷了才怪。再后來，大家條件好點了，老曲水餃也不往家里帶了，就賣給那些個喂豬的。當然，老曲在村子里是不穿那些臟舊衣服的，穿的還是自己認為比較體面的衣服，他也不愿意村子里的人們知道這種事，可是在城里讀書的幾個孩子在等車點看見他后，回村里給說出來了，村里人才都知道了。老曲，也只是低著頭笑笑。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甭管黑貓白貓，拿著老鼠就是好貓，甭管采取哪種方式，不偷不搶，掙了錢來，我的孩子就能上學(xué)，我的家人就不挨餓。村子里的人也確實沒有瞧不起老曲的意思，反而很理解他，要是有錢誰還愿意出去要飯啊！以后，老曲就不上縣城里去了，而是到更遠的地方去掙錢了。不管怎樣，就是憑著這點事，老曲硬是供應(yīng)兒子粱新上大學(xué)、結(jié)婚生子，還幫著買樓和自己蓋房子。兒子娶了媳婦以后，兒子兒媳也不讓老曲再去扮乞丐掙錢了。兒子說，“你就不用再去要飯掙錢了，我和你兒媳婦都在鎮(zhèn)上上班，孫子也這么大了，你再出去要飯，人家知道了，多么的不好，顯得我們不孝順和不管你們似的?！眱鹤泳桶炎约翰淮┑囊路媒o父親，兒子的衣服挺新、挺干凈，也挺時尚，可老曲穿在身上，卻看不出好來，還是帶著那么一種窮酸的猥瑣相，為這，兒子就很不愿意老曲到自己單位去。也不愿意請單位的同事來老家里做客?？赡苁且驗槔锨郧澳７履欠N不倫不類、猥瑣寒酸的形象太專注、太投入了，習(xí)慣了改不過來了，這就像小的時候有的孩子對著月亮學(xué)結(jié)巴一樣，真學(xué)會了，改不過來了。

想到這里，韓欣的眼淚流下來，不是哭，竟是自己笑了。

說起兒媳婦，韓欣還是很滿意的。人長得好，又會說，還是大學(xué)生。還給老曲家添了個大胖小子。孫子大了，上學(xué)了，基本就撈不著見面了。自己想的慌了，就到兒子家去看看，順便送些綠豆、青菜和雞蛋等。想孩子理解，見孩子可以，送東西也可以，就是千萬不要耽誤孩子的學(xué)習(xí)時間，說什么，咱就這么一個孩子，絕對不能讓他輸在起跑線上。孫子可是真夠累的了，成天報什么學(xué)習(xí)班啊、輔導(dǎo)班啊，今天去學(xué)象棋啦，明天去學(xué)外語啦，后天又去學(xué)作文啦，反正時間安排的緊緊地，沒有個閑著。自從媳婦表達了這個意思以后，自己就懶得來了，至于送綠豆、青菜和雞蛋等這些活，就讓老曲來干。

當年看孩子的日子可真好??！

韓欣一下子對給媳婦伺候月子和照看孫子的那些日子神往起來。那時孩子們都在身邊，一家人在一起其樂融融，那種生活是多么的舒心、多么的高興、多么的幸福?。『⒆有r，盼長大，可真長大了，孩子們就像燕子一樣飛走了。不指望孩子們給自己多少錢財，自己還行，能照顧過自己來了，就是盼著孩子有時間陪自己說幾句話啊。

你說也是，孩子工作咋這么忙，還不如人家童心在縣城上班遠的。人家童心每個星期都回家看他母親。星期六來星期天回去，還要在家里打一個宿。人家的媳婦還經(jīng)常來，來沒有空手的時候。真給童心他娘爭臉，怪不得童心他娘在村子里經(jīng)常顯擺?！鞍パ?，你們快看，這是我的媳婦給我買的大紅襖，這是我的媳婦給我又買的花褲子，你說，我這七老八十的人啦，在咱們村里還能穿出門去嗎？”童心他娘那個炫耀的神情，就像自己一個跟頭撿了個大元寶似的，“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過日子，凈花錢買些不適用的衣服?！薄拔艺f他嬸子啊，你看看，你的侄媳婦知道我好喝茶，專門給我買的大紅袍啊，你來我給你泡上一壺，你嘗嘗?！卑?，人和人真是沒法比啊，我們就是給他們東西，他們還不經(jīng)常來呢?！昂茫?！改天一定去嘗嘗?！表n欣悻悻地答應(yīng)著，匆匆地離開。有什么好炫耀的！心里多少有些個不平。

兒子來家次數(shù)少不說，還有一個毛病就是在家里待不住。最多也就是一頓飯的功夫，馬上就說鎮(zhèn)上還有事，摘點青菜，拿上雞蛋就走，好像回家就只是為了來家拿那些東西似的。你想跟他說句話吧，那就是很難，你問他工作的事，他說你不懂。你說村子里的事，人家就說老土，落后，過時了。你說孫子吧，他說小孩子有什么好說的，跟著你們又學(xué)不到東西，光知道哄不哭就行，給養(yǎng)不成一個好習(xí)慣?！澳銊e管，你別問，你別說，”好像是順口溜似的，有時候不等你開口，兒子已經(jīng)不讓說了。還經(jīng)常囑咐，以后見了單位的同事少說話啊，免得讓人家笑話沒知識，沒文化。

四

韓欣一夜沒合眼，從晚上等到天快亮了，粱新還是沒有回來。

“難道不是親生的，真的就不行嗎？” 這會兒，韓欣真的有些心涼了。要不是當年老曲早上出去拾糞，用糞筐把他從亂葬崗子撿回來，還有他的活命。自己只有一個女兒，就把這個孩子，視為己出，撫養(yǎng)成人了。正是剛打下高粱吃新高粱米的時候，于是為其取名為粱新。其實，自己還是非常喜歡這個兒子的。你可別說，梁新小時候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知道過日子，小學(xué)放學(xué)回家，看見路邊有個樹枝、樹皮什么的也知道撿回來放到柴火垛上。有時候還跟在拉棉花的馬車后面，撿拾那些個掉落下來的棉花桃子。還知道打掃院子，幫著大人搬個座位。就是不和別的孩子一個樣，喜歡看書，成績好，原來的老屋里貼滿了獎狀。寒假里，村子里的孩子們湊在一起打撲克，瘋玩，兒子則自己躲在田野的避風(fēng)的土坡下，背外語單詞。最讓自己心疼的還是那年到鎮(zhèn)上參加學(xué)習(xí)比賽，就是他是考了全鎮(zhèn)的第三名的那次。給他捎上錢，叫他中午自己買點吃的，他寧肯餓著肚子，都不舍得花，晚上回來再拿回來交給娘。這當娘的就是覺著自己的孩子有出息！要不，村子里20多個一般大的孩子就考出兒子一個人來。外省的大學(xué)生能跟著自己的兒子嫁到我們這個窮鄉(xiāng)鎮(zhèn)上來。

而女兒韓梅則是韓欣心里永遠的疼。女兒那么懂事，那么孝順，為了弟弟上學(xué)，早就輟學(xué)在家?guī)椭笕烁苫盍恕Ｏ匆伦鲲?，縫縫連連，上坡種地，什么臟活累活都干。后來，年齡趁到快三十了，才嫁給了本村的一名腿腳有點不利落的木匠。還是經(jīng)常過來幫著干這干那。不過，自己這個女兒的命苦啊，不舍地吃不舍地喝，沒白沒黑的拼命地干活，成天與油漆和桐油打交道，得了白血病，撇下了一個五六歲的女兒，不到四十就去世了。

“我那可憐的女兒??！”韓欣捂著嘴，流著淚，又望了望老伴那張毫無表情的安靜的臉……

五

第三天早上，屋里熱烘烘的空氣中開始彌漫著一種死魚糟壞透了的腐臭氣味。韓欣內(nèi)心嗖嗖地往外冒涼氣。她臉也沒洗，披散著頭發(fā)，怒氣沖沖地又騎著腳蹬三輪車來到兒子家里，“砰砰砰”地拍打著兒子的樓門。

 “娘啊，你煩不煩啊，我這幾天就忙著準備面試答辯了，”沒等當娘的開口，粱新站在門邊（好像連讓母親進屋的意思都沒有），往上推了推自己的茶色眼鏡，鐵青著臉生氣地對著娘吼道，“你不就是想讓我回家看看我那個老不死的爹嗎，改天我家去就行，成天和叫魂似的，又不是我爹死了，你看你鐵青著個臉和報喪似的！還讓不讓我靜下心來準備準備競選??！你不知道我正忙嗎？！”

“呸，忙你爹的的個頭！老娘今天來就是報喪的！忙，就你忙！你爹死了！家去不家去隨你的便！”韓欣砰地一聲，用力一摔屋門，踉踉蹌蹌往自己家里奔去……

太陽慢慢地升起來了，散發(fā)著恍惚和禪意的光芒。炎熱的夏季彌漫著躁亂的蟬鳴，韓欣的散亂的頭發(fā)搖曳在煩亂的風(fēng)中，瑩瑩的淚光中，韓欣仿佛看到自己的老伴正坐在天堂的門口向自己招手……

作者簡介：

閆同興，男，1969年出生，筆名童心，作品散見于，《工人日報》《中國稅務(wù)報》《大眾日報》《時代文學(xué)》《山東文學(xué)》《當代小說》《青海湖》《山東作家》《新世紀文學(xué)選刊》《當代散文》《中國文學(xué)》《中國網(wǎng)絡(luò)文學(xué)年選》《聯(lián)合日報》《東營日報》《勝利日報》《山東地稅》《運河》《齊魯稅苑》《詩民刊》《黃河口文藝》《黃河口晚刊》《黃河口賦歌》等報刊雜志，著有詩集《走過雨季》、詩文集《紫葚飄香》、短篇小說《落單》《他和她》《鑼又響了》《八婚》《玉鐲》等十多篇。其中短篇小說《落單》被選入《齊魯文學(xué)作品年選2016》。系山東地稅文學(xué)社副秘書長、山東省散文學(xué)會會員、山東省作協(xié)會員?，F(xiàn)供職于東營市地稅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