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熊向陽

年少時，常常在夢里夢見，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心心念念，日夜想飛。于是，我們毅然決然，扎上翅膀，呼嘯前行，撲向遠方。而今，光陰忽逝，驀然回首，卻發(fā)現(xiàn)故鄉(xiāng)卻成了去不了、回不去的最遠的遠方 ......

槐花兒香，

榆錢兒長，

構(gòu)棒槌吃了不想娘。

這是故鄉(xiāng)王莊的一首童謠。雪白飄墜的槐花兒，小銅錢樣綠綠的榆錢兒，大概都見過。這構(gòu)棒槌，知道或見過人可就少了。在我年少時村上也并不多，如今要再尋上這么一兩棵，怕是抬頭望天，天上除了云，啥也找不到。

村莊是樹木的聚集地，沒有茂密蔥蘢的樹木，何以偽裝？有了偽裝，就成了鄉(xiāng)村的模樣。就像城市有了霓虹，這是標志。然而我對霓虹燈并不感興趣，甚至認為它們是刺目的。它們是做出來的，不是生長出來的。

我喜歡自然的東西，它們生長著自己的個性，揮墨著隨遇而安的詩性。尤其對于樹木，我是懷著敬畏之心的。

樹是村莊的靈魂，它們是村莊的守衛(wèi)者。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不停輪回。它們昭示著生命的自然規(guī)律，給迷茫無知的人們以警示。綠了又黃的葉子，帶走了時光，帶走了容顏。粗裂的樹皮雕刻了春秋；錯綜紛亂的枝干演繹了故事。

我家小院外的大坑邊就有這么一棵構(gòu)樹。說的是大坑，那是小時候的概念?，F(xiàn)在看來也只能算作是一個小小的池塘。人的認知是會改變的，就看你站在什么位置，什么高度。

坑是村莊的影像記錄器。那個時候的塘水很清，天上的云在水里，水里的云在天上?？犹吝叴蟛糠址N植的是柳樹，柳條映在水中，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水中。夏風一吹，婀娜多姿，有種禪的意境了?？梢娫谀莻€饑餓的年代里，人們?nèi)匀幌蛲⒆非笾娨獾纳?。其實多年以后，轉(zhuǎn)回頭回望遙遠的幸福，其實就在身邊。

那些人那些事，特別是到了夏季的時候，每到中午吃飯的點兒，坑邊坐一圈人。水上是一圈人，水下也是一圈人。水里成群的魚兒也會湊熱鬧，悠閑地游來游去，吐著泡泡。偶有調(diào)皮的小孩子甩一點飯吃，看它們爭搶。魚兒一動，水就動了。岸上的人也被加工了，像照哈哈鏡，成了一件件藝術(shù)品。人們一邊吃一邊說笑，說的無非都是些家長里短，交流的無非都是田間農(nóng)事，議論的都是些天下大事，互相品嘗著改色兒的飯菜。

這里演繹訴說的故事隨手一抓，就是村莊的一部透視裝。在遇上個手里有“鋤”肩上抗“袋”的有心記錄者，便是一部村莊的?春秋?。春風楊柳一杯酒，江湖故人，活色生香，很是有趣。

簡單普及一下，構(gòu)樹是一種生長非?？焖俚闹仓?，它的樹皮、葉子、果實等都是可以作為中藥使用的。構(gòu)樹實際上是?？茦?gòu)樹屬的成員之一，又叫楮樹、沙紙樹，在我國的很多地區(qū)都有著廣泛的分布。

構(gòu)樹的葉片非常的獨特，像鐵扇公主的芭蕉扇，但在葉片的兩端又被鏤空了，像被時光偷走了一樣。再往葉片的上端又像是一個洋蔥頭兒。頂端銳尖，基部圓形或近心形，邊緣有粗齒，幼枝上的葉更為明顯，兩面有厚柔毛;葉柄密生茸毛。構(gòu)棒槌是構(gòu)樹的成果。也是毛茸茸的，有手指頭長短。毛茸茸的里面隱藏著疙疙瘩瘩的顆粒。

一到春上的時候，就是在四五月份左右吧。將它們摘下來，清水洗凈曬干，媽媽便用少許面粉，摻一些紅薯面拌到一起，放到篦子上蒸了，蘸一些蒜汁兒吃。也許那時候是饑不擇食吧，感覺是人間的美味。如果現(xiàn)在要再吃回構(gòu)棒槌的話，我還會覺得它依然是美味。因為現(xiàn)在想吃也沒有!人們總是在追求與失去中掙扎徘徊。多少年了，總是會懷念那些光陰，那些片段。

這扯不斷、消不盡的鄉(xiāng)愁，一遍又一遍在心靈的熒幕上放映。時光在記憶里越走越窄，總想再回到那小巷，那曲腸小路，那河邊，那樹下，那茅草房，兩眼盯著那勾人的棒槌條兒……